说这宋邸的人就怎么招这老太监的待见?缺了他们还玩不转了?
诶,确实玩不转。
原因麽?便是这宋邸现在除了医生就是道士。当官的也有,就是那个失心疯的程鹤。而且,这官当的,已经边缘到别人都不认为他还是个当官的。
咦?蔡京不是朝廷的官?他?被扒的就剩下一个“少保”这个荣誉称号了,犯官一个,朝堂上自然没他什么位置。
这二麽,这人病了便是去医院,找医生瞧了去。你找一城管?碰到心好点的他倒是能和你一起着急,而且还没用。所以,这平常之事且是平常之人处之。这非常之事,自然得去找那非常之人。
说这宋邸且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自正平先生丧礼完毕,那些个医者也各自拜别了散去,街坊也恢复了往日的生活。
倒是那满城的树梢残存红白二线逐渐退了色去,但依旧随了那残存了年味的风懒懒的飘荡。
宋邸这条街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净,这大过年的倒也没几个人来往。且有几个顽童看中了这份静谧,与那英招之下,嬉笑着点了炮仗便一哄而散,疯马野跑的去别处玩耍。
一声炸响,倒是惊醒了那揣了个手,看了宋邸没匾没额的大门愣神的黄门公。
咦?既然是来求医,赶紧敲了门,见了人,把事说了要紧。没事干闲的在这宋邸门前站了干嘛?
只为一个“难”!
这事真还不好意思开口。宋邸里面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让他那文青主子给得罪了一个干净。
虽说那吕维是这“真龙案”的始作俑者。但是,你敢说奉华宫内的那位没有推波助澜?
即便是这偏私宋家黄门公也不敢说一声置身事外。
毕竟,这宋家可是那小文青下旨,你传旨抄的。宋家这对父子,也是你那主子下的旨,还在滴水成冰之时发配的。
虽说这宋粲还在,且也是远在边寨充军为奴。
这话说到天边,也是你的没理。他这张老脸,在别处是面子。然,在这宋邸?在已经被自家那文青主子给丢的一干二净。
上次开口求那龟厌道长入宫,也是那程鹤识大体,暗中帮了忙才得以成行。
然,前几日听说,那程鹤得了失心疯,已经认不得人了。
如此,想抬手叩门,也是需要一番心理建设的。
这边正在想辙,身边的内侍却躬身轻声道:
“主司,咱们到了。”
那意思就是敲门啊?这大冷天的,在门外喝风玩?
黄门公本身就犯嘀咕,听那内侍如此说来便没好气的道:
“你这崽子,咱家还没瞎!没见大门关着的吗?”
内侍挨了骂便赶紧献了殷勤,抬步上前,伸手就要打门,却被那黄门公一声“回来!”给叫下。
那内侍却是懵了,站在那里左右不是。见那黄门公撩了袍襟走来,口中骂了:
“没用的东西,外面候着!”
说罢,便在那宋邸的门前站定,拿了门环,却又放下。搓了手,爬了门缝。贴了耳朵上去,仔细听了那门内的动静。倒是听不见个什么,只能犹犹豫豫,伸手又去拿了那门上椒图口中叼着的铁环。
然,这拿起了门环容易,叩下,却是一个万难。
心一叹:难难难,万事难,料知难事却还难!眼前有路赶紧走,莫到无路想回还。
索性,便脚一跺,心一横,心道一句“唉!一条道走到黑吧。”
心下饶是一个无奈,刚要发了狠去叩门。
却听得身后有人问:
“先生找人?”
黄门公听声回头,却见是那蔡京。见那蔡京无冠,光了个头,闲挽了个发髻在头顶。身上穿了短袄,一条粗布裹了腰,与几个家丁模样的人在门口忙活了卸车。
这身打扮,若是那蔡京不叫他,黄门公断是不敢认来。
此时,蔡京也认出那叩门者便是那皇宫大内的主司。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计,躬身见礼道:
“这大清早的就听那喜鹊压了枝头叽叽喳喳个热闹,不想这贵人便是主司。”
黄门公也是如同见了救星一般,赶忙上前一把托住蔡京的胳膊,奇怪了道:
“你,你,你这是……”
说罢,倒是觉得自家的失礼,又赶紧躬身后退一步,拱手道:
“见过太师。”
那蔡京也是不拘他叫什么,便躬身还礼口中连连道:
“无官无职,端是不敢。”
两人礼毕,却见他从那身上掏出钥匙,递给身后家丁模样的人,道了声:
“有劳……”
那家丁倒是勤快,也不说话,上前躬身托了钥匙,便开了了宋邸的车马门。又招呼了同伴,将那车上之物大包小包的往里搬。
黄门公看了便斥责手下内侍道:
“你们这帮崽子且是眼瘸麽?尔等牛马之命不去做那牛马之事,且等着鞭子抽!”
那几个内侍挨了骂,便一哄而上抢了车上的物件各自使了力气。
倒是黄门公看了那车上之物饶是个不解。且眼神询问了蔡京。那蔡京便是“哦”了一声道:
“只是些个吃食……”
说罢,便面露愧色,无奈了道:
“某无官无俸,赖在这宋家吃喝且是有愧。如今这府上伤病居多。郡王慈悲,舍了些个吃食与我们度日,我这好胳膊好腿……”
说罢,便做了一个去的手势,羞愧的笑了看那黄门公。
此举倒是让那黄门公一个面又怒色,遂即转身,对那内侍大声骂道:
“且让左街道录的徐之常来看!怎的说这里面也是紫衣师名也!颜面何存!”
蔡京听了这盛怒之词,且是一个连连摆手。
刚要说话,便被那黄门公一把拖了手,闪到一旁。
悄声道:
“可知,吕维死了?”
那蔡京听罢便是一个惊讶,且是恍惚了一下,道:
“哦?且是怎的?这大过年的……”
说这事蔡京不知道?
说他个知道还真真的冤枉了他去。
这事只有门里面的龟厌、济行禅师知晓个大概。
咦?那丙乙先生不是也去了吗?
你倒是能问一个沟通有障碍的自闭症老头?饶是有点想瞎了心了。他倒是能抠了你的嘴直接看舌苔,看看是不是那堵了。
惊诧过后,那蔡京便又赶紧躬身,道:
“饶是某怠慢了主司……”
说罢,便又拱手与那家丁,道:
“烦劳开了中门……”
黄门公听罢,便一把拉住那蔡京,慌张道:
“诶!哪有那么大身上!”
说罢,便拉了那蔡京的手,望了车马门道一声:
“同去也!”
倒是一阵嬉笑,两人拉了小手自小门入的宋邸。
入了二门,且是一个冷冷清清的院内无人。
那黄门公正在奇怪,这人都去哪了,便被蔡京拉了到得西院。
倒是这西院内一番的热闹。
宋邸仅有的这几个人倒是都在西院了。
见,檐下唐韵道长那煽火煎药的,且是一个满头大汗。
那边,院角落里蹲了那位自闭症患者丙乙先生。身前摆了几筐的草药,他却一个个捏了边吃边吐。
身边还跟了一个程鹤,坐在旁边,拿了包药的黄草纸一点一点地撕着细细吃来,饶是一个乖巧。
倒还有两个医者,被当作苦力使唤。拿了铡刀,推了小磨,吭哧吭哧的干活。又将草药按份分了,铺了一地去。且是将那不大的小院,弄了一个无从下脚。
黄门公看了脚下满地的草药,也是个傻傻的看了不敢动弹。
此时,蔡京安排好了那些个家丁,将那吃食卸下放好。
便不敢耽搁,匆忙赶到这西院。见黄门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便上前拱手道:
“主司这边……”
黄门公且也不敢多言,便低头跟了那蔡京走路,心下却也知道,那夜,大庆殿前一战且是一场何等的惨烈。
单这金吾卫便是死伤如麻,便赶紧让那杨戬去接那丙乙先生入宫。
一场忙碌下来,原先二百金吾,也就剩下不到十人侥幸。能找到尸身的,也凑不出个满百。
索幸者,那日看到龟厌无恙,倒是能让人稍放下些心来。
随了蔡京进了那房间,便又是一个惊讶。
怎的?
见那龟厌裹了皮裘哆哆嗦嗦地缩在床上,一手端药碗,一手捏了一卷文卷,且是一个愁眉苦脸。
倒也看不出,是药难喝,还是那璇玑难懂。
旁边两人看上去倒也让人省心,那叫一个蒙了头呼呼大睡。
倒也不是别人,便是那怡和道长行阵而失血过多,饶是个不好找补。
一人便是自己作死的孙伯亮,被那口腰刀吸尽了元阳,如今四仰八叉躺在那里昏睡不醒。
墙角见一个光头的和尚。饶是抱了火炉披了棉被,身前放了一本《般若心经》。倒是和那木鱼有仇般的“朵朵”敲打,口中絮絮叨叨的念经,那声音细微的,也是一个之间嘴动不闻声出。
见此,那黄门公也是个不敢说话,只扽了那蔡京的衣角。
蔡京此时,才恍然“哦”了一声,拱手向那龟厌道:
“仙长……”
咦?蔡京怎知这龟厌在汝州的诨号?
怎会不知?连日来且是和那门前拜祭正平先生的医者厮混,那医者中且有姑苏经历者居多。
而在姑苏,那崔正便将着龟厌在汝州时的诨号传开,倒是如此叫来,大家觉得亲近些个,便是称呼龟厌“仙长”者多矣。
这蔡京叫罢,却不听那龟厌理他,抬眼看了,却见那龟厌又裹了身上的皮裘,将那脸凑向了墙角,嘴里嘶哈的喝药。
不用看表情,就看那背影,也能听得他的埋怨:这厮怎的又来?
倒是这副关我鸟事的神态,让那黄门公看了一个绝望。
心道:这便是一句话也不愿与我说了?怎处?
走?肯定不行,奉华宫还有个发神经的呢。回去也是看他作妖。那玩意儿更闹心!还不如在这待着呢。没人理他也算是个清净。
但是,也不能在这呆时间长了,奉华宫内那位,经那晚一夜天雷地火的惊吓,那眼神看人,已经开始有些个不太正常了。
心下了便是个裤裆里跑风。又将那手狠狠的扥了蔡京的衣角,满怀希望的望了那蔡京。蔡京着老货也是被黄门公那满腔热情的眼神看了一个无奈。只得清了嗓子,缓解了尴尬,继续道:
“主司来矣。”
那龟厌依旧是个无答。
倒是墙角折腾木鱼的济行禅师停了下来,抬眼看了一眼所谓的“主司”,昏昏得“哦?”了一声,便又低下头去念了经,一副不关我事,别来烦我的神情,发狠似的敲那仿佛欠他一毛还他八分的木鱼去。
见此,那蔡京也是个无奈,只得摊了手与那黄门公看。
那意思就是,你也看到了?这事我也没招!只能帮你到这了。
这一下,且是让那黄门公苦了个脸,连连的甩手,饶是一个欲哭无泪!
奉华宫内。
那文青官家还未梳妆,散了个发,身上罩了一件青色道袍,蜷缩在那暖阁的角落之内。
虽是这暖阁四墙、地板都通了暖烟,房间内点了炭炉,却还是止不住他身上的恶寒阵阵。
连续几日的噩梦连连,饶是让他一个心神不宁。
梦中几次三番的见那无脸的吕维,独眼烂喉的哥哥,或索命,或哀求倒是徘徊不去。
却有一人,面貌不清,却在旁讪笑,却又是个不闻其声。
见那人,亦是一个身穿赭黄,玉带缠腰,无冠散发。
心下便觉是一个前世的熟识,倒也想不起是哪朝的君王,何时的皇帝。
昨夜一场梦魇,又见那人立于那书案之前频频举杯,奋笔丹青。
点点刷刷之下便铺就一番滔滔江河万里,绵绵的群山绵延。一番洋洋洒洒之下,便见一幅锦绣的河山跃然纸上。
见那丹青内,亭台楼阁烟云,小舟泛江倒影。
又见他轻提笔,浓染墨,点点画画,便见一词跃于纸上,道:
闲梦远,南国正芳春。
船上管弦江面渌,满城飞絮辊轻尘。
忙杀看花人!
闲梦远,南国正清秋。
千里江山寒色远,芦花深处泊孤舟,
笛在月明楼。
见官家看来,那人便抬头与之一笑。
然,依旧是个面目不可辨,却是那眼中双瞳饶是一个骇人。
官家猛醒,便是惊出一身冷汗,随之便是一阵的恶寒自背心袭来!
然,梦中所见却是个清晰,依旧盈盈绕绕挥之不去。
便依照那梦中所见,提笔将那阕词抄于纸上。
饶是个梦罢了,然,此梦且是个真切。又如魔障一般,闭眼便见那人双瞳。
如此倒与人一个恍惚。
忽听的暖阁外风翅传林之声。遂起身,推开自家开了窗格。
咦?倒是看了一个怪哉。
却见一鹤丹顶羽白,空林间轻灵啄翅疏羽。那黑爪如铁,踏于白砂之上,且是一个黑白分明。
翅尾黑羽,映了空林残雪,留连处,一番舒翅啄羽的悠闲。
却在看着眼前的空林残雪,鹤羽黑白的美景。便见那宫人上前与逐之,也是怕饶了官家的清梦。
且听那官家于窗前小声喝道:
“退下!”
然又言轻语切了道:
“莫要扰了它!”
宫人听了这话,且是一个个息了声,屏了气,匆匆的退下。
于是乎,又得一个四下的宁静。
静静地看那“黑白丹顶鹤啄白砂,孔林残雪隐黑虎”的禅寂,而目不可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