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天觉相这一番夯里琅珰的操作,看似个轰轰烈烈,却连个收效甚微也说不上。
因为这钱确实不是省一点就有的。
我也没听说过每天吃方便面啃咸菜,就能攒出一个百万富翁来的。
而且,与其你让皇帝自己省了用,倒不如花了心思治理一下朝中的“三冗”。
不过这欧阳修《准诏言事上书》中的“大有三冗,小有三费,以困天下之财”,横亘四朝,陈珂百年的“三冗问题”
天觉相似乎也是个没辙。
因为这个“昏混衰世之政”是为加强“君主专制”,却是为“中央集团”所采用集权。
不过,这钱却没有落到皇帝手里一个子。
咦?中央集团不就是皇帝的吗?
按理说是这么个理。毕竟天下都是皇帝的。
不过,要是细分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中央集团是中央集团,皇帝是皇帝,中央集团是朝廷。
现在的官家只是个看章的。群臣们对他最大的期待,就是“啥事莫问,盖章就行”。
所以,靠省钱致富这事,听上去似乎不大靠谱。
而且国家没钱,也不是皇帝一个人乱花造成的。
好吧,既然省不了,那就想其他辙!
再次进行货币改革!
于是乎,便又将那蔡京的当十钱、钱引全部推翻,重新启用交子。
说白了,这天觉相连装都不愿意装了,旧酒直接就端上桌,连个新瓶都不舍得换了。
话说回来了,进行货币改革的意义是什么?
有什么样的作用?
无论是钱引还是交子,其本身并不具备什么价值。说白了那就是一张擦屁股都嫌硬的纸。
而且,这纸的生产成本也是很低。
一个国家的货币值不值钱,且是关联这个国家的主权信誉,和国内物资的多寡,流通是否顺畅。
货币改革,远不只是新旧货币替换。后面还要对整个国内经济进行全面的调整。
要不然蔡京闲的没事干了,干这缺德事?
并不是这货缺德,其目的很简单,就是和王安石一样,在富户身上抠钱!
不论是你手里的交子还是钱币,必须兑换成我的钱引、当十钱才能花的出去。
也可以说是一次金融上对富户的掠夺。做到最大程度上拉平国内贫富差距,起码,能让社会消费力能再回来点。
然,天觉相,和满朝的官员倒是没有了后面,因为他们背后,绝大部分都有富豪们的身影。
此番,就是为了否定蔡京,彻底铲除其遗留。
这显然不是改革了,而是一场政治的清算。
所以,也理所当然的不了了之。
最后,还是那些个富商、豪绅额手相庆。因为交子又回来了。再不用担心蔡京的钱引、当十钱的盘剥。
然,继任者吕维?
嗨!倒是叫他声“吕不为”更好。
那叫一个任嘛不干啊!
诶,这样说也是冤枉了他。
他也不是不想为,实在是无可为。
因为大家都不愿意搭理他。
咦?这货人缘就这么不好?
这个麽,也不仅仅是一个人缘的问题。
因为朝中但凡是个当官的,至少也是个同进士的出身。
然,这厮偏偏又是个直龙指挥使的出身。
即便是能做到这当国,也逃不出一个武人的出身。
然又这在朝中无根无基,也不在那个党,倒是没人愿意跟他玩。
况且这“非份之达,犹如林卉之冬华”的道理,大家也是心照不宣。
事实证明,一个靠耍心眼使阴招上位的,也只能当个光杆司令。且是调动不了任何的政府资源。
一个没后台、没资历、没手段的三无人员,在两个斗的乌眼青一般的党派之间讨生活?你且去想。
如此,又是夯里琅珰的两年过去,也没见什么事干成,倒是让这席卷全国的通货膨胀越演愈烈。
此时的蔡京,也是抓了一手的烂柿子。且是个弃之可惜,看上去却是个恶心至极。
然,事情还得干!屎也的吃!
上任伊始,便上书,再行货币改革!
此言一出,便招致殿上一片哗然。
不仅是群臣,甚至上座的那位官家也是一个否定。
这压力太大且不好说服。
而且,这蔡京也不是没改过货币。交子改钱引,又改当十钱。
一顿忙活之后的具体效果怎么样?他心里也是有数的很。
且不等你铸钱,早就已经有人抢在你前面私铸了!
没话说,抓人吧!这案子查下去便是个越挖越深,事涉不少朝堂大员。根深蒂固的连官家看着都肝颤。
但是,这上面“有招使去,没招死去”的支持态度饶是让这老货一头的冷汗直流。
然而,想活着,还得你自己想辙,靠别人?那是找死。
于是乎,此计不成,便又改弦更张,再作其他打算。
那位问了,治理经济危机很难吗?
难?别说北宋,就是现在,经济危机的治理还是一个世界性的难题!任他哪个国家都拿这玩意儿没辙。
无论是增加基建、金融管制还是刺激消费、提高税费,基本上都没什么效果。
谁都知道,治理这玩意儿,只能从豪民富商下手。
不过,对于资本来说,官府的能力恐怕还真有点不够看。
即便是,有强人,真就这么干了,也会被钉在耻辱柱上供人观瞻。
比如被视为二战元凶的希特勒。
盘剥底层民众?
那还不如在文字腿上刮肉呢!
收效甚微不说,还要担了一个骂名去。
没准,你真给他们逼的没路了,还真有人敢喊一声“岁在甲子”。
别的不说,原先,只在江南地区的“食菜事魔” 教,现下已经悄然渗透到京城了。
据开封府巡按查,有些偏远的城郊地区,已经有人行那“食菜事魔”之事。
尤其是春节期间,仁和门外已有“事魔”者,“占地封门,私自行礼拜”之事,外人不得入内。
开封府虽已着人查办,事态也趋于平缓,然却也是个不可不防。
但是,向那豪民伸手却是动了朝廷中高层的蛋糕。
蔡京的货币改革,也是因为民间钱法混乱所致。
试图先用“当五钱”做一个过渡,然后,再全面发行“当十钱”。总的来说还算是个规规矩矩,一步一营的稳扎稳打。
然,这“当十钱”发行伊始,便出了章綎、孙杰等人盗铸、贩运“当十钱”而大发横财。
随后,便又查出有官员、豪绅,乃至宗室均有涉事。
其中勾勾搭搭,瓜葛自然理不出个清爽,然却倒是个不好惹来。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以为那子鹅哥富户豪绅,那遍布全国,近百年的书院都是白修的?
那可是培养出一批又一批“侍道不侍君”的钢铁直男,凭借科举步入朝堂。
如此,便又不能像那响马好汉一般“均贫富”一抢了之。
“杀富济贫”这等明火执仗的烂招,还不如在那铜钱多加些个锡铅来的靠谱。
这谁都动不得,便是与那蔡京一个左右为难。
而且,现在的经济困境并不是因为没钱,反而是钱太多!
但是,这些钱,绝大部分都集中在豪民劣绅的手中。因为缺乏流通性,而成一个“钱荒”也。
然,百姓无钱,又只得一分钱掰做两半花,这消费力自然是跟不上。
于是乎,挣钱这事,也就变得越来越难。
如此,南北货品无人购买,致使商人无利。便也只能往增加附加值高的奢侈品上使力。
什么?没有附加值?
不能够!编也得编出来点!
一个喝水的杯子,愣说它有等离子!富含人类所需的维生素,那是有病治病无病养生!
什么?不用我家的东西?那就等着百病缠身吧!
什么?你没钱?
早说啊!来吧,我且大公无私一回,让你见识一下富人是怎么赚钱的。
大家都是兄弟,教你获得人生第一桶金!我们一起遇强则强,再创辉煌!
这玩意说白了,就是利用群体性心理弱点制造恐慌,最终实现流量变现或产品推销。
如果,他说的这玩意真的能赚钱,他自己不去赚?非得死皮赖脸的拉着你?
然,就这连坑带吓唬的,倒也能卖出个好价钱来!
如此,致使百姓无业,国家亦无税收可拿,倒是一个恶性循环。
莫说在千年前的北宋,即便是现在也是个很难解决的难题。
如此倒是一个如何花钱的问题。
按现在的话说,且是需要刺激消费的。
如,在全国范围内修桥铺路,挖渠通沟、施行居养院、安济坊、漏泽园三大恤民政策的基础建设。
不过,这些个措施已经在崇宁年间用过了。
再行增加,这刺激力度且是会较之以前大打折扣。
改革货币?
倒是要动那富户财绅的荷包,也是一个阻力甚巨。这压力巨大的,让那蔡京这等的狠人也只能望而兴叹,又不可再为之。
这穷的、富的、中间的,都动不得,那就只挣下一条路了。
这条路就是发动战争,输出内部矛盾!
战争倒是一个刺激消费,缓解内部矛盾的一个非常有效的途径。
这个方法,在崇宁年间的“河湟之役”中已经得到了充分的证明。
倒是一个真真的简单粗暴有效果。
然,此法虽可再用,但也需要个能收能放,并且是有限制的、在可控范围内的。
辽国?自然是打不起。那个邻居豪横得很,且手握燕云十六州。
一打起来,便是铁骑一马平川的直接奔袭汴京。直接掏老窝,这谁受得了?
思来想去,饶是看这西北的大白高夏越来越不顺眼,可与之一战!
且无论胜负都不会与国体有伤。
然,毕竟那“种桑之策”只是一个小伎俩,且是不好动那西夏的国本。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此战的目的,也就是刺激国内的消费,缓解自家内部的矛盾,倒不是奔着灭国去的。
若真打起来,那“种桑之策”也是能让自家少动用军力,毕竟,旁边还有个更难缠的契丹大辽。
别这边两国打的一个热闹,冷不防让人来个后门别棍。届时,再搞出个“政和再增币”来,就不太好玩了。
且不说这蔡京心下所思怎么治理目前经济危机。
倒是那童贯的车马来在宋邸门前,令身边小厮上前叩门。
那刚上任的宋邸管家赵祥,也是与那童贯在这府邸有过一面之缘。
见童贯来,便赶紧唤人开了中门,门侧躬身施礼,口中叫了一声“童帅”。
童贯也晓得,这赵祥在此做管家是何人的眼目,便回头对自己家的随从道了句:
“等了!”
便捏了宋粲的那本《庄子,轻重戊》挥手示意那赵祥头前带路,遂,跟了撩袍抬腿跨了门坎入得宋邸。
入了二门,过了萧墙,便见面壁参禅一般神神叨叨的蔡京,饶也是个无趣的很,便也不想理他。
又见那茶亭中丙乙和那怡和道长一个拿了医书,一个捧了文卷,且是不看棋盘信手添子,一称的盲棋下的也是个热战正酣。
见两人倒是比那蔡京稍微正常些个,便踱步而来,看两人如此这般的神仙打架且是个新鲜。
然,看了半天也是个蛤蟆跳井,一个不懂。
只得拿了手中的《庄子,轻重戊》挠了头,咂了嘴满府上下的乱看。
怎的这童贯如同街溜子一般的无所事事麽?
那倒不至于,看似不紧不慢,却也是个心急如焚。
他倒是急个什么?
就是这个“什么”才让他急的挠一夜的墙。
一则,是为了蔡京彼时那句“令夏兵去其五”。
二是,现下倒是有些看不大懂现在的形势,也猜不到文青皇帝的心事了。
咦?那货又咋了?
没咋,就是又,又,又把自己关到奉华宫内对着那“白沙黑虎,枫林天青”独自面壁去者。
宫人俱被逐出宫去,连那平日伺候他的黄门公也是个不例外。
那黄门公无奈,这童贯刚刚进京,便被心急火燎的黄门公堵在门口,拱手求助。
咦?怎的找他想办法?
倒是想了,这厮就是那官家肚子里的蛔虫,总能想出些个办法来的。
谁知道这童贯听罢也是个满头的雾水。
那黄门公只言:
“听睿思殿的梁待诏说,这人早上还好,晌午时,在睿思殿看了群臣上的札子便是一个暴怒的掀桌……”
这话且是听得童贯眉头一皱,刚要问了,却又听那黄门公道:
“随后,便入奉华堂内,斥逐宫人,茶饭不允……”
童贯听了黄门公这糊里糊涂的话来,亦是摸不到个大头在哪。
见童贯也是个糊涂,黄门公又道:
“那梁待诏也是个心细的,然,在地上翻遍那满地的札子,也是找不出个缘由来……”
这话,倒是让童贯又是一个思来想去。
心道:这官家自闭,左不过是有病或有事。
不过,根据以往经验来看,倒是那宋邸之人总有些个办法去来。
且又看了书案上那宋粲送来的少皮没毛的书,倒是定了心思,暗自道了一声:
“一事不烦二主!两事一并说来!”
于是乎,便不敢耽搁,且不等路途风尘落定。一大清早,便拿了宋粲给的《庄子,轻重戊》,一路轻车简从奔那宋邸而来。
然,一进这宋邸,便是一个傻眼。
怎的?
还能怎的?又看到一个面壁的。
咦?倒是心下一个怪哉,现在流行面壁的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