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
密林深处,虫鸣低咽,偶尔掠过几声不知名夜枭的凄厉啼叫,更添几分阴森。
向云脸色苍白如纸,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落,浸湿了鬓发。
他右臂的伤口经过柳夫人的简单包扎,此刻依旧传来一阵阵钻心的剧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断裂般的神经。
若非薄风坚实有力的臂膀和柳夫人细致的搀扶,他恐怕早已寸步难行。
先前在地下殿堂那场惊心动魄的激战,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与精力,尤其是为了夺取那神秘的“虚空核心”,他硬生生承受了守卫石像的雷霆一击,右臂筋骨险些寸断。
“坚持住,向云!前面不远就是我们设在前线的临时大营了。”薄风的声音带着一丝焦灼,他能清晰感觉到向云身体的虚弱,以及那几乎无法抑制的颤抖。
这位昔日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兵王,此刻却虚弱得像一株风中残烛。
柳夫人亦是面带忧色,她不时抬头望向密林深处,美眸中警惕的光芒闪烁不定:“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必须尽快与大部队汇合。”
向云艰难地点了点头,牙关紧咬,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呻吟。
他知道,现在不是示弱的时候。
就在他强撑着迈出又一步时,脑海中突然响起一道冰冷而机械的提示音:“警告!检测到宿主体内残留高浓度虚空之力,能量性质极不稳定,有低概率引发未知异变,请宿主谨慎对待。”
虚空之力?异变?
向云心中猛地一沉。
他下意识地内视己身,果然感觉到一股阴冷而霸道的力量盘踞在右臂伤口附近,甚至隐隐有向全身蔓延的趋势。
这股力量与他自身修炼的内劲截然不同,充满了毁灭与未知的气息。
他记起来了,在夺取“虚空核心”的最后关头,那核心曾爆发出强烈的能量冲击,想必就是那时侵入体内的。
如何控制?甚至,如何清除?
向云眉头紧锁,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心头蒙上了一层更深的阴影。
他瞥了一眼身旁的薄风和柳夫人,两人正全神贯注地戒备着四周,并未察觉他的异样。
他沉吟片刻,决定暂时将此事压在心底。
虚空之力的凶险难以估量,若贸然说出,恐怕只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甚至可能动摇军心。
当务之急,是先安全返回大营,再徐图后计。
他必须自己想办法,在异变发生前,将这股力量彻底掌控,或者……化为己用!
“快到了,我看到营地的火光了!”薄风突然低呼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喜悦。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在密林的边缘,隐约可见点点跳动的火光,那是大营外围的警戒篝火。
三人精神皆为之一振,脚下的步伐也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踏出这片令人窒息的密林,距离营地仅有百步之遥时,异变陡生!
“咻——!”
一声尖锐至极的破空声骤然响起,快如电闪,撕裂夜幕!
“小心!”向云瞳孔猛缩,几乎是本能地嘶吼出声。
“噗嗤!”
一支通体黝黑的狼牙箭,带着一股阴狠的劲风,精准无误地射中了薄风的左肩!
箭簇深嵌入肉,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衫。
“呃啊!”薄风痛哼一声,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险些栽倒在地。
“薄风!”柳夫人惊呼,连忙扶住他,俏脸煞白。
“敌袭!”向云目眦欲裂,强忍着右臂的剧痛,一把推开柳夫人,仅剩的左手下意识地握向腰间的权杖。
话音未落,四面八方的林影之中,如同鬼魅般窜出数十道黑影!
这些人个个身着夜行衣,手持利刃,身形矫健,行动间悄无声息,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他们甫一出现,便如潮水般汹涌而至,冰冷的杀机瞬间将三人笼罩!
为首一人,身材魁梧,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刀疤,自额头斜劈至嘴角,更显凶悍。
他手中提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鬼头大刀,一步步从阴影中走出,目光如同毒蛇般死死锁定在向云身上,嘴角咧开一抹残忍而得意的狞笑:
“呵呵呵……向云,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堂堂大清水师提督,昔日的太平军兵王,如今断臂如犬,也敢妄想领着一群乌合之众改天换地?真是可笑至极!”
看清来人面容的瞬间,向云的眼神骤然变得冰寒刺骨:“李广泰!你这条朝廷的走狗,竟然是你!”
李广泰,曾是太平军中一员勇将,作战勇猛,却在关键时刻变节投降,成了清廷镇压起义军的急先锋,手上沾满了昔日同袍的鲜血。
此人武功高强,心狠手辣,是向云的死敌之一!
“彼此彼此,”李广泰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刀锋遥指向云,“今夜,就是你的死期!弟兄们,给我上!取向云首级者,赏银千两,官升三级!”
重赏之下,那群黑衣人发出一阵兴奋的低吼,如同饿狼般扑了上来!
形势危急到了极点!
薄风重伤,柳夫人虽有武艺,但面对如此众多的精锐杀手,亦是双拳难敌四手。
而向云自己,右臂已废,战力大打折扣!
“夫人,扶住薄风,往密林深处撤,我来断后!”向云
“可是……”柳夫人迟疑。
“执行命令!”向云厉喝一声,目光如电。
李广泰见状,不屑地冷哼:“想跑?晚了!给我围起来,一个不留!”
黑衣人迅速散开,形成一个包围圈,逐渐收拢。
向云深吸一口气,大脑飞速运转。
硬拼只有死路一条!
他目光扫过四周,夜色浓重,树影婆娑……有了!
他猛地对薄风递了个眼色,薄风立刻会意,忍着剧痛,在柳夫人的搀扶下,佯装不支,踉踉跄跄地向后方一株巨大的古树退去。
李广泰见他们狼狈逃窜,更是得意,挥刀喝道:“追!别让他们跑了!”
大部分黑衣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
就在此刻,一直默默积蓄力量的向云动了!
他没有选择硬抗,而是身形一矮,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闪到另一侧的一棵大树之后。
仅剩的左手紧握那根雕刻着繁复符文的权杖,低沉而玄奥的咒语自唇齿间急速溢出。
“障目!”
随着他一声低喝,权杖顶端的宝石骤然发出一阵柔和却诡异的光芒。
刹那间,一股浓郁的白雾凭空而生,以他为中心,迅速向四周弥漫开来!
“什么鬼东西?!”
“看不见了!”
突如其来的浓雾让追击的黑衣人阵脚大乱,他们纷纷停下脚步,惊慌失措地挥舞着兵器,试图驱散这诡异的雾气。
就连李广泰也吃了一惊,他眯起眼睛,厉声喝道:“稳住!不过是些江湖术士的障眼法!给老子搜!”
机会!
向云眼中精光一闪,他早已在浓雾升起前,锁定了李广泰的位置。
趁着敌人视线受阻,混乱不堪之际,他左手悄然从腰间箭囊中摸出一支特制的短箭,搭在早已准备好的一具小型臂弩上——这是他仅凭左手也能操作的利器。
屏息凝神,瞄准!
“咻!”
一声轻微的机械弹射声,在混乱的叫喊声中几不可闻。
一道乌光穿透浓雾,如同死神的请柬,精准无误地射向那个还在狂吠的身影!
利箭破甲入肉的声音清晰传来。
李广泰的怒吼声戛然而止,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咽喉处插着的那支短箭,箭羽还在微微颤动。
他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漏风声,大量的鲜血从他的口鼻和伤口处喷涌而出。
他双目圆睁,充满了不甘与惊骇,高大的身躯晃了晃,重重地栽倒在地,激起一片尘土。
主将一死,浓雾中顿时传来几声惊恐的尖叫。
“将军死了!”
“李将军被杀了!”
剩余的黑衣人见首领暴毙,顿时军心大乱,再无恋战之意。
他们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靠着李广泰的勇武和清廷的赏赐才聚集起来,此刻主心骨一倒,又身陷诡异的迷雾之中,哪里还敢停留?
一个个如同惊弓之鸟,怪叫着四散奔逃,转眼间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浓雾渐渐散去,林间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和一片狼藉。
向云扶着树干,剧烈地喘息着,左手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
刚才那一击,几乎耗尽了他残存的所有心力。
“向云,你没事吧?”柳夫人扶着薄风,快步走了过来,声音中充满了关切与后怕。
薄风捂着肩膀,脸色虽然苍白,但眼神却充满了敬佩:“好小子,真有你的!断了一只手,还能反杀李广泰那狗贼!”
向云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
他目光扫过战场,发现一名试图逃窜却被倒下的树枝绊倒,摔晕过去的黑衣人。
他走上前,在那人身上摸索片刻,果然搜出了一些零碎物品。
其中,一封用火漆仔细封口的密信,引起了他的注意。
信封上没有任何字迹,但那火漆的样式,却让向云的心猛地一跳——那是他麾下核心将领之间传递机密时才会使用的特殊印记!
他颤抖着手指,撕开了火漆。
昏暗的月光下,信纸上几行娟秀却又透着阴狠的字迹映入眼帘。
当看清信末的署名时,向云的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致,仿佛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了胸膛!
陈毅!
竟然是陈毅!
那个平日里对他忠心耿耿,言听计从,被他倚为左膀右臂的心腹之一!
信中的内容更是让他如坠冰窟:“……虚空之心已按计划夺取,然向云此人变数太多,恐夜长梦多。当务之急,应尽快将其献于洋人,换取我等无上权柄与财富。彼处接应已安排妥当,只待将军信号……”
“轰!”
向云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
他手中的信纸,仿佛有千钧之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叛徒!
军中竟然有叛徒!而且是陈毅这样身居高位、深得他信任的叛徒!
“虚空之心”……他们竟然想将这件关乎天下苍生命运,甚至可能改变整个战局走向的至宝,献给洋人?!
一股冰寒至极的杀意,自他残破的身躯中轰然爆发!
他紧紧攥着那封密信,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这一刻,右臂的剧痛仿佛都已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与更为沉重的压力。
他原以为最大的敌人是腐朽的清廷,是那些洋人侵略者,却万万没有想到,最致命的毒箭,竟然来自内部!
大营近在咫尺,火光跳动,隐约还能听到巡逻士兵的口令声。
但向云知道,一场远比刚才那场伏击更为凶险、更为复杂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
而他,必须亲手揭开这潜藏在忠诚面具下的狰狞獠牙,揪出所有隐藏在暗处的毒蛇!
他的目光穿透夜色,望向那片象征着希望与力量的营地,眼神却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与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