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刘备的宝剑与圣旨,众官上下皆知其心意。
多数人深知陛下功高德深,为天下义士仰慕。
更有识人之明,断不会看错孔明;
少数人即便心中存疑,也不敢多言。
当即军中无人置喙。
诸葛亮谋反谣言便消失于刘备营中。
而后,大军开拔,沿汉水北岸西进,经锡县、商南直扑武关南关。
而此时此刻,夏侯惇大军也已早至武关。
自前番曹魏大将赵俨于武关坚守,以致赵云退军后,便于武关外坚壁清野,断水驱民。
现在的武关城外,早已不见半分人烟。
田间作物被尽数铲除,水井被填死封实,连低矮的茅舍也被付之一炬,只余下焦黑的断壁残垣。
风卷着尘土掠过空旷的荒野,连飞鸟都不愿在此停留,只剩一片死寂笼罩着通往城关的道路。
而道路的尽头,扩建的武关城如一头巨兽般横亘天地间。
城墙以青黑色巨石垒砌,高达数丈,墙顶宽得能容三匹战马并行;
城楼上旌旗猎猎,玄色“魏”字大旗在风中舒展,旗下甲士持弓而立,甲胄反射着冷光。
城门是整块巨木制成,厚约尺许。
上面密布着碗口大的铸铁铆钉。
仅看那厚重的轮廓,便知寻常攻城器具绝难撼动。
夏侯惇站在城门上,俯视远处的刘备大军,亦不禁感慨赵俨之功。
只可惜时运不济,终是殒命于赵云枪下。
今有此雄关驻守,夏侯惇终是放下心来:“今孤掌大魏雄兵,在此安守,便是天军将至,又有何惧哉?”
而刘备观此雄关,又心生忧虑。
问法正计策,法正沉思片刻,亦感慨叹息道:“武关雄固,不可硬攻。山中无木,又难造械。”
“难道朕举大军北伐,就要被这一座关,困于此地?”
法正笑了笑:“北伐非此一路,陛下不必心急,只要沉得住气,未必不可再擒夏侯惇也。”
刘备心中倏然一凛,复忆阿斗前番所言。
昔闻前世云长、翼德相继殒命,吾心焦如焚,遂倾举国之师伐吴报仇。
奈何报仇心切,又刚愎自用,不听谋士所言。
最终仇未得报,国力损耗大半,吾亦殒于白帝城。
徒留百废之局,累诸葛丞相勉力支撑。
今时不同往日,云长、翼德尚在左右,我必当沉潜自持,万不可再蹈覆辙。
想到此,刘备也不着急了。
想想五路大军,纵四路无功而返,但有一路大功得成。
这一仗,就是胜了。
“敢问孝直,今当用何计?”
法正沉思片刻,笑了笑:“主公,田虽无禾,亦可再种,水虽断流,亦可再通,井虽填堵,亦可再掘,草木焚尽,反成良田。今有木牛流马,从西城调粮,可应周转,主公,不妨在此屯田养军,以资久战。”
刘备闻言,沉思颔首,却又问:“既欲久战,当选何地屯粮。”
攻城方屯于城外,不像守城方,守城方直接将粮草设在城中便好。
而攻城方,因无险障依托,需要将粮草大营置放于后方一安妥之地。
此地不营与主营太远,否则周转不易,徒耗人力。
又不能与主营太近,否则极易被敌军察觉。
粮草大营非比别处,若为敌军所知,骤然出城,毁掉粮草大营,攻城方就只能无奈退兵了。
而现在,曹魏坚壁清野,周遭山峦无一长木。
的确不好寻找屯粮之地。
故而刘备才有此一问。
谁知法正又淡然一笑,双指轻轻一点脚下:“陛下,屯粮之地,可就在此处。”
刘备一怔:“那万一夏侯惇派兵来袭,又当如何?”
法正反问:“怎么?陛下很担忧夏侯惇出城来袭?”
“这……”
刘备沉思片刻,似乎明白了法正的意思。
乃是以粮草为诱饵,反欲伏击劫粮之人。
“夏侯惇亦为名将,岂不知此为故意相诱?”
“那无妨啊!”
法正很自信的一笑:“他若敢出城劫粮,定教其有来无回!若其龟缩不出,我等便散布流言,称夏侯元让拥兵自重、避战不击。如此,亦可为孔明稍泄胸中之愤。”
刘备真有种感觉,有良谋在旁,凡事皆有定计,如饮佳酿般。
“好!便依孝直之计,自今日起,便在此凿渠垦田,建营屯粮。”
……
另一边,刘封自上庸南出房陵,循武当山北麓绕至武关西关。
此路比较绕远,沿途又多遇曹军阻截。
然而,驻守西关的孟达似乎并没把刘封这支部队放在眼里。
此时的孟达,官至散骑常侍,建武将军,领武关太守,封平阳亭侯。
为曹丕所信重。
此时的他,可谓位高权重,堪比九卿。
然其心无半分忠贞,此刻所思,唯在保全官位之余,更如何保全自身实力,不使分毫受损。
故而,虽派小股部队阻截刘封,但非亲兵,又非精锐。
俱被刘封消灭。
孟达却想:刘封不过一弱冠小儿,安有领兵之能。
今纵汝能至我城下,手无攻城粮械,又无粮草久持,岂能不退兵乎?
故而,命麾下东州兵坚守关隘,欲耗死刘封。
……
另一边,周瑜再一次来到了合淝城下。
看着熟悉无比的合淝城,周瑜英俊的脸上挂着久违的笑意。
但当他的目光转到城中的“陆”字大旗时,那笑意又缓缓消失。
“陆伯言,既有正路可走,何必屈身事贼啊!”
想到曾几何时,他还在江东和陆逊讨论兵法,品评音律。
那时的周瑜风光无限,那时的陆逊年轻有为,他们互相欣赏,引为知己。
本以为能同心共济,戮力同心,共同辅佐主公成就一番事业。
未曾想,有朝一日却成敌人。
而这时,周瑜帐下一年轻将领请命:
“请允末将入城为使,说降陆伯言,归我汉庭。”
周瑜观之,此非旁人,乃是陆逊之叔,陆绩。
二人本是同族,陆绩是庐江太守陆康的少子,而陆逊是陆康的族孙,陆逊的父亲去世较早,他曾在陆康府中生活,帮助陆绩支撑门户。
虽陆绩为叔,但他的年纪照比陆逊还小一些。
陆逊归北之时,带走了部分族人,但因陆绩在建业为官,家小也在建业,故而未能随陆逊而去。
此番请命,乃是不忍陆逊误入歧途,自毁前程。
故而想劝他悬崖勒马,回头是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