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正月,春天的脚步像是轻盈的舞者,越来越近。街道两旁的树枝开始泛出嫩绿,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泥土气息。柳家小院里,母亲的术后恢复情况还算不错,已经能够自理生活了。她偶尔会在院子里晒晒太阳,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可这笑容背后,却隐藏着无法言说的无奈。
柳琦鎏五兄弟姐妹心里都清楚,医生那严肃的嘱咐言犹在耳,胰腺癌晚期这个残酷的病情,已经注定了结局。大家表面上都在努力营造着平静的氛围,可每个人的心里都像压着一块大石头。
而在这看似平静的背后,有一个问题像一颗地雷,埋在了柳琦鎏和柳琦泽两个人的心里。父母手里的土地补偿款十五万,在一年的时间里竟然缩水到了三万。虽然他们不再提起,但这个问题就像一根刺,时不时地刺痛着他们的心。
柳琦泽的妻子因为这件事,整个正月都没去母亲那院走动。她心里憋着一股气,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什么猫腻。这次虽然没有阻止柳琦泽去照顾母亲,但她本人却连面都没露。柳琦泽心里也有些无奈,一边是生病的母亲,一边是生气的妻子,他就像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你能不能别再提那个钱的事了?”柳琦泽的妻子皱着眉头说道,“妈手里明明有十五万的土地补偿款,怎么现在只剩下三万了?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柳琦泽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但妈现在身体不好,咱们还是先顾着她的病吧。”
妻子不满地哼了一声:“你总是这样,什么事都往后面拖。等妈走了,这笔钱还不是要被别人拿走?”
柳琦泽沉默不语,他知道妻子的话不无道理,但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让家里再起风波。
柳琦鎏一家则按部就班地生活着。清晨,柳琦鎏像往常一样去公司上班。他在公司里忙碌地处理着各种事务,可心里却总是惦记着母亲的病情。而晨晓则上路执勤,他穿着警服,英俊潇洒地指挥着交通。
雪儿跟着姑姑柳萍去了广州。广州那繁华的都市景象让雪儿感到新奇不已,她在姑姑的照顾下,开始了一段全新的生活。而沈佳则把门市部转让给了外甥女,赋闲在家。她虽然对于土地补偿款的事也有怨言,但她因为知道自己强求不来,本身这么多年都是独立自主,既然那已经是父母的钱,就不是自己该惦记的。至于为什么一年的时间缩水到三万,自己也追究不来,懒得去关心。何况母亲由二姐在照顾着,自己心意到了,没必要老在母亲面前晃悠,说不定还碍眼呢,所以沈佳看到柳琦鎏的母亲能自理了,也就去的少了。
一天傍晚,柳琦鎏下班回到家,看到沈佳坐在沙发上,一脸的心事。他走过去,坐在沈佳身边,问道:“怎么了,老婆?”沈佳叹了口气,说:“我心里总是放心不下那土地补偿款的事儿,我觉得不能就这么算了。”柳琦鎏皱了皱眉头,说:“我也想过,可现在妈身体不好,这事现在还是别提的好。”沈佳无奈地点了点头,说:“指不定便宜了谁呢!咱家反正是没那个福分。”
这时,门铃响了。柳琦鎏起身去开门,原来是柳琦泽来了。他脸色有些沉重,手里提着一些水果。柳琦鎏把他迎进屋里,沈佳也起身打了招呼,但气氛略显尴尬。柳琦泽坐下后,开口道:“哥,嫂子,我今天来是想和你们聊聊那土地补偿款的事。”
柳琦鎏和沈佳对视了一眼,沈佳说道:“你瞧,我们正说着呢,这事儿就像个疙瘩,一直解不开。”
柳琦泽点了点头,接着说:“我也一直心里不踏实,今天特意去银行查了一下账,结果发现那笔钱被分批取走了,最后一笔是在半年前,取款人是父亲。”
柳琦鎏一惊,问道:“那爸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柳琦泽摇了摇头,说:“我也不清楚,但我想我们有必要和爸好好谈谈。”
沈佳眉头紧锁,说:“这可怎么办,爸现在身体也不好,我们怎么开口?”
柳琦鎏思索片刻,说:“这样吧,明天我们一起去爸妈那儿,大家心平气和地问问情况,看看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柳琦泽表示同意,临走时,柳琦鎏送他到门口,兄弟俩又低声交谈了几句。
第二天,柳家五兄弟姐妹齐聚在父母的小院里。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母亲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神情有些紧张地看着孩子们。
柳琦鎏首先开口:“爸,妈,我们今天来是想问一件事,关于土地补偿款的那十五万。”
父亲抬起头,眼神有些闪烁,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那笔钱,我拿来投资了一个项目,本来想着能多赚点,给你们多留些,没想到全赔了进去。”
大家听到这里,心里都是一沉。柳琦泽接着问:“爸,您怎么不和我们商量一下呢?”
父亲叹了口气,说:“我怕你们不同意,想着自己能处理好,结果却弄巧成拙。”
母亲在一旁抹着眼泪,说:“都怪我身体不好,让你爸操心这么多。”
柳琦鎏安慰道:“妈,您别自责了,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们一起想想怎么解决吧。”
经过一番讨论,大家决定不再追究过去的事,而是齐心协力照顾母亲,共同面对未来的生活。虽然心中的疙瘩并未完全解开,但亲情的力量让他们重新找回了家的温暖。
春天的气息愈发浓郁,嫩绿的小草铺满了小院,仿佛在昭示着新的希望。
柳琦鎏正和妻子沈佳坐在客厅里,享受着难得的温馨时光。落地窗外的银杏树在春风的轻抚下摇曳,嫩绿的叶片簌簌抖动,仿佛给庭院铺上一层翡翠般的绒毯。他们谈论着日常琐事,柳琦鎏说起儿子晨晓在单位里新接手的重要项目,沈佳则笑着抱怨邻居家的猫总爱溜进自家花园捣乱。偶尔,两人会心一笑,笑声如清泉般在暖融融的客厅里流淌。阳光透过纱帘洒进来,将茶桌上的玻璃花瓶映得晶莹剔透,仿佛连空气都染上了蜜糖般的甜意。
然而这份宁静并没有持续太久,柳琦鎏的手机突然响起,铃声尖锐地刺破了室内的安宁。他瞥了一眼屏幕,眉头微蹙——是同事老王。沈佳敏锐地捕捉到丈夫神色变化,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沙发巾的流苏。
“柳老弟,我一会儿开车过来,咱俩去找你那个学友,我外甥的工作可全指望他了。”电话那头传来老王那大大咧咧的声音,背景音里还夹杂着汽车鸣笛的嘈杂。柳琦鎏刚想开口询问详情,老王已匆匆挂断电话,只留下忙音在耳边嗡嗡作响。
柳琦鎏无奈地摇了摇头,将手机搁在茶几上,对沈佳苦笑道:“老王这人,总是这样风风火火的。上次没和我商量就直接给了我那学友十万元,想让人家给外甥找个交警的工作。这事儿到现在也没个准信儿,真不知道靠不靠谱。”他捏了捏眉心,指尖在太阳穴处轻轻揉按,仿佛在试图驱散眉间凝聚的愁云。
沈佳起身为他倒了杯温水,瓷杯与杯托相碰的轻响格外清晰:“这事儿听起来确实有些玄乎。你可得多留个心眼,上次你不是也觉得不太靠谱吗?这次还是小心为好。”她将水杯递过去时,指尖若有若无地触碰到了丈夫微凉的手背,无声的担忧顺着温度传递了过去。
柳琦鎏点点头,喉结滚动着咽下温水:“我也这么想,但老王这个人太急躁了,总觉得有希望。咱们去看看吧,说不定还能把钱要回来。”说着,他叹了口气,目光落在窗外飘零的银杏叶上,仿佛那纷扬的金色碎片正预示着某种未知的纷扰。
不一会儿,老王便风风火火地开车到了柳琦鎏家。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台阶,鞋底在玄关瓷砖上踏出急促的声响,连外套都来不及脱下便嚷道:“柳老弟,快走吧!我姐今早又打电话催了,说外甥在家闹腾得厉害,连饭都不肯吃。”柳琦鎏望着他额角渗出的汗珠,心中暗自叹息,却只能默默跟上。
两人坐上车,一路直奔交管局附近的居民区。车窗外的街道两旁,行人匆匆掠过,裹着大衣的上班族低头刷着手机,卖烤红薯的老伯在寒风中吆喝着,车辆川流不息地穿梭,尾气在阳光下凝成一缕缕灰白的薄雾。老王一边开车一边兴奋地说:“柳老弟,你说这事要是成了,我外甥这辈子就稳了。交警多好的工作啊,稳定又有面子。我那外甥把我姐都愁死了,老大不小了,三十好几的人了,没有一个稳定的工作,以后可咋办啊?”他转动方向盘的手劲不自觉地加大,车胎在转弯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柳琦鎏叹了口气,望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梧桐树影:“王哥,别太乐观了。上次你也看到了,人家收了钱就说能办成,结果到现在也没个准信儿。”他的声音被风声撕扯得断断续续,却仍固执地传入老王耳中。
老王却不以为然,嘴角扯出一个略带自嘲的笑:“柳老弟,你就是太谨慎了。我相信你那个学友,他肯定不会骗我们的。我姐家不缺钱,就是这个外甥不争气,如果当了交警,我姐还可以花钱再打点打点,给我外甥疏通疏通关节,让他在单位里能够混的风生水起。”他踩下油门的力道又重了几分,车身猛地向前窜去,惊得路边的麻雀扑棱棱飞起。
两人来到交管局附近的一个老旧居民区,斑驳的红砖墙上爬满了枯黄的爬山虎,单元楼门口的锈迹斑斑的信箱里塞着泛黄的广告传单。学友热情地把他们迎进屋里,寒暄了几句后,开始说起给老王外甥找工作的事儿。他斜倚在掉漆的实木沙发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这事儿啊,得提交资料,走正规流程,不过你们放心,我肯定给你们办得妥妥当当。”他的目光在柳琦鎏紧蹙的眉头和老王期待的眼神间游移,喉结上下滚动着咽了口唾沫。
柳琦鎏越听越觉得不靠谱,心里直犯嘀咕,便开口问道:“老同学,能不能把那十万元退回来?等有机会了再说这事儿。”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沙发缝里的线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学友一听,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说:“可以啊,要是你们不想办了,我把钱退给你们就是。”他的语调轻飘飘的,仿佛十万元不过是几枚硬币。
老王一听急了,连忙拦住说:“大妹子,你看这事能不能成?如果能成,你就多费费心。”他往前倾着身子,几乎要扑到茶几上,袖口蹭到了茶杯,茶水在杯沿漾起一圈涟漪。
学友笑着说:“能成啊!我这个老同学没耐心,打算退钱,我就给你们退了吧!那多省事。”他的眼角堆起细密的皱纹,却让人看不透真假。
老王赶紧赔着笑脸说道:“没事没事,我们可以等。你看什么时候再过来能等着信?”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讨好的谄媚,仿佛在面对一尊掌管命运的神像。
学友想了想,说:“等我电话吧!”他的目光再次飘向窗外,仿佛在躲避着什么。
从学友家出来后,柳琦鎏埋怨老王:“你这人怎么不听劝呢?这事儿一看就不靠谱,退了钱咱们也省心。”他的掌心拍在车顶,发出一声闷响,惊飞了停在雨刷上的灰雀。
老王却一脸执着地说:“柳老弟,我觉得还是有希望的,人家都说能成,咱们再等等呗。说不定过几天就有好消息了。”他发动车子的动作带着一丝赌气的意味,引擎轰鸣声震得车窗嗡嗡作响。
柳琦鎏叹了口气,无奈地说:“你呀,就是太心急了。这工作哪有这么容易找的,还一下子拿出十万元。要是最后事儿没办成,钱也打水漂了,你怎么办?”他的声音被淹没在引擎的咆哮中,却像一根细针,扎在了老王心头。
老王挠了挠头,说:“柳老弟,我也是为了我外甥好。他一直想当交警,这好不容易有个机会,我不想错过。再说了,你那学友看起来也挺靠谱的。你儿子晨晓不是都上班了么?”他的眼神飘向远处灰蒙蒙的天空,那里堆积着层层叠叠的云,像一块块沉甸甸的铅。
两人一路上争论不休,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老王还是坚持要等学友的电话,柳琦鎏也只好随他去了。车窗外掠过一片片荒芜的工地,推土机在尘土飞扬中嘶吼,仿佛在为这场未知的等待伴奏。
回到家后,柳琦鎏和沈佳坐在客厅里,气氛有些沉重。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斜斜地映在墙壁上,像两道纠结的剪影。沈佳轻声问道:“怎么样?那学友怎么说?”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沙发巾的流苏,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红。
柳琦鎏叹了口气:“她说可以退钱,但老王非要继续等消息。我看这事悬得很,那学友也不像是靠谱的人。”他的目光落在茶几上那杯早已凉透的茶水,水面倒映着天花板上摇晃的灯影。
沈佳皱眉道:“你上次不是说过,这种通过关系找工作的事情风险很大吗?万一不成,那十万块钱可就打了水漂了。”她起身为丈夫重新斟了杯热茶,袅袅热气模糊了她的面容,却让担忧的轮廓愈发清晰。
柳琦鎏点点头:“我知道,但我跟老王怎么说他都不听。他一心想着给外甥找个好工作,现在被这件事弄得晕头转向。他老拿咱儿子晨晓的事比较,咱儿子那次我觉得纯属巧合,说明咱儿子命中有这个机遇。我真怕如果这次老王的事办不成,得罪的可就是两个人,我那个学友和老王这两边都不讨好。”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却被烫得缩了缩舌头,灼热在舌尖蔓延开来,像某种隐喻的预兆。
沈佳轻轻握住丈夫的手:“你要不要再去劝劝他?毕竟那是他辛苦攒下的钱,万一被骗了,后悔都来不及。”她的掌心带着微微的暖意,却未能完全融化柳琦鎏眉间的霜色。
柳琦鎏沉思了一会儿,决定第二天再找老王好好谈谈。他知道,老王也是出于一片真心,但有时候过于急躁反而会适得其反。窗外的银杏树仍在风中摇曳,残留的枯枝簌簌飘落,在暮色中划出一道道凄美的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