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尔挠着后脑勺,玄铁刀往地上一顿,震得药碾子都晃了晃:“那现在咋办?真在这儿当药童?”
凌天目光扫过厅内侍立的婢女 —— 她们看顾小妖时虽有无奈,却无半分惧色,甚至有个婢女偷偷对着顾小妖的背影撇了撇嘴,显然早已习惯。他收回目光,淡淡道:“先留下。当药童,正好方便谈事。”
阿木尔虽不情不愿,却也没再多说,接过婢女递来的粗布药童服,往身上一套,宽大的袖子扫过地上的秽物,嫌恶地皱了皱眉。逸尘和卯澈也乖乖接过衣服,小爪子捏着衣角,眼睛还偷偷瞟着苏辞带来的六个美男 —— 他们正瘫在地上,脸色惨白,显然还没缓过劲。
苏辞看着凌天四人竟真的换上了药童服,紫檀念珠在指尖转得飞快,眼底掠过一丝阴翳。她忽然换上副温婉笑靥,对刚要迈门槛的顾小妖道:“顾小姐,既然凌小友他们能留下,不如让这六位也留下当个药童?也好给您打打下手。”
顾小妖回头,斜睨着那六个还在干呕的美男,嘴角撇得能挂油壶:“算了吧,这几位定力差。” 她用小拇指挖了挖鼻孔,“见了本小姐的花容月貌就吐成这样,真留着,怕不是来扫地的,是来给我这地墁玉的地板添‘新料’的?” 她挥挥手,“你自己带走,走前让他们把地板舔干净 —— 我这地板可是用千年暖玉铺的,贵着呢!”
说罢,她在婢女的簇拥下摇摇晃晃地走了,罗裙扫过门槛时,还刮下块绸缎。
会客厅里瞬间静了,只剩那六个美男的喘息声。苏辞脸上的温婉像被冰水浇过,瞬间冻成寒霜,她转向凌天,目光如淬了冰的针:“你就是凌小友吧。”
她顿了顿,声音里没了半分笑意:“听说你伤了玄觞谋士,也是个有本事的。何必掺和王室之争?自寻烦恼。” 她向前一步,周身灵力波动如暗潮,“只要你退出,不再帮太后,灵石、资源、功法,要多少有多少,助你突破炼虚期易如反掌。若想立宗,瑞王可赐你千里灵脉宝地,让通云国人人皆知你的医术修为,助你成一代宗师。”
她摊开手,仿佛已将荣华富贵摆在凌天面前:“不用你帮瑞王,只要你走。这些,现在就能给你。”
凌天的茶蘼玉簪轻轻颤动,他抬眼看向苏辞,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王室之争,我本无意掺和。你们与太后斗得死去活来,与我无关。”
他话锋一转,声音冷了几分:“但你们抽走金鳞城的龙气,搅乱地脉,让满城百姓遭地动干旱之苦 —— 这等伤天害理之事,我不能不管。”
他指尖指向厅外的药田,那里的药草因灵气充裕而生机勃勃:“修行者逆天改命,不是为了恃强凌弱。金鳞城的百姓,总得有人为他们讨个说法。”
听到金鳞城,苏辞指缝的冷汗簌簌落下。她强撑着镇定,声音却带了丝不易察觉的发紧:“抽走龙脉确是瑞王之意,但只要他登上帝位,找百位地师修补金鳞城地脉,不过举手之劳。” 她抬眼看向凌天,试图找回气势,“何况我们早已暗中送过物资,并非坐视不理。”
“举手之劳?” 凌天的声音陡然冷了,玉簪的清辉落在他眼底,映出几分寒色,“三年前我去金鳞城,满城只剩不足三千的老弱妇孺,城墙塌了半边,土壤完全沙化。他们等得起瑞王登基?等得起百位地师?”
他上前一步,药童服在满室药味里格外刺眼:“你们说送了物资?可那时金鳞城已三月断粮,朝廷的粮队被劫了七次,百姓只能啃风干的老鼠肉。这就是你说的‘暗中相助’?”
苏辞的脸 “唰” 地白了,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凌天眼中的痛楚堵了回去。她确实不知道金鳞城已惨到这般地步,更没想过派去送粮的人会私吞物资 —— 那些人本就是临时收拢的散修,哪有什么章法。
“你……” 她指尖发颤,月白襦裙上的言纹彻底暗了下去,竟找不出一句辩解的话。
“咋不吭声了?” 阿木尔往前一步,玄铁刀往地上一“我兄弟说的句句在理,你们断了人家的根,给根破拐杖就想了事?天下哪有这等道理!”
苏辞死死咬着唇,视线扫过凌天坚定的脸,又瞥了眼地上还在干呕的六个美男,只觉得胸口堵得发闷。顾小妖的疯癫,凌天的强硬,金鳞城的旧事…… 桩桩件件都让她心烦意乱。
她猛地转身,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我们走。”
六个美男如蒙大赦,互相搀扶着,踉跄着往门口挪,经过那摊秽物时,有人没站稳,差点摔进去,引得阿木尔嗤笑一声。苏辞没回头,月白的裙角扫过门槛,带起一阵风,将厅内滞涩的药味卷得七零八落。
会客厅里终于静了,只剩药碾转动的余响。阿木尔踹了踹地上的药渣,粗声道:“这娘们总算走了,看着就晦气。”
凌天望着苏辞消失的方向,、他知道,这不是结束 —— 苏辞回去定会禀报瑞王,而金鳞城的账,迟早要彻底清算。
逸尘从阿木尔背后探出头,小声道:“沈慕言哥哥还在里面呢,我们要不要去找他?”
卯澈也跟着点头,小爪子揪着药童服的衣角:“那个顾小姐会不会欺负他呀?”
凌天收回目光,看向内堂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复杂:“先等等。这万药商会,怕是比我们想的更有意思。”
顾小妖的房间比会客厅更像个药庐,墙角堆着半人高的药篓,里面塞满新鲜的灵草;桌上摆着个缺了口的药罐,罐沿还沾着褐色的药汁;连床榻上铺的褥子,都是用晒干的艾草编织的,透着股清苦的香。
沈慕言坐在床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旧药囊,霜白的瞳孔被纱巾遮着,却仍能感觉到周遭的杂乱 —— 药杵倒在地上,药碾子滚到门边,还有件绣着药草纹的外衣搭在椅背上,衣角拖到地上也没人管。他刚坐了半盏茶,就听见 “吱呀” 一声,顾小妖掀帘走了进来。
“啧,总算来了。” 顾小妖反手带上门,罗裙上的油渍蹭在门框上也毫不在意。她几步走到沈慕言面前,突然伸手撩起他颊边的一缕头发,鼻尖凑上去嗅了嗅,那股草药混着汗的味扑面而来,“你就是我父亲老东西说的未婚夫?你来的日子比我算的早了两年呢。”
沈慕言的脸瞬间涨红,下意识地把头发从她手里抽回来,指尖都在发颤:“顾、顾姑娘。”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背诵草稿的生硬,“在下沈慕言,前来允亲,请姑娘…… 嫁给我。”
顾小妖 “嗤” 地笑了,歪掉的门牙闪着光,她叉着腰,挑眉道:“就这?毫无情调的破词儿,谁要答应?”
“你不答应?” 沈慕言猛地抬头,霜白的瞳孔在纱巾下晃了晃,满是错愕 —— 她方才在会客厅那般调笑,还把他拖到房里,他还以为……
“我凭啥答应?” 顾小妖往桌上一坐,压得床板 “哐当” 响,“我行情好得很,想娶我的排到城门口去!你倒好,跟扔破烂似的来句‘请嫁给我’,我欠你的?” 她指着他的鼻子,“连自己名字都藏着掖着,算哪门子求亲?”
沈慕言的脸更红了,他攥紧药囊,喉结滚了滚,又硬着头皮复述那套备好的情话:“顾小姐美若天仙,在下沈慕言……”
“假的!” 顾小妖突然打断他,从桌上跳下来,凑得极近,鼻息喷在他脸上,“头都不抬一下,话跟嚼蜡似的,哄谁呢?”
沈慕言被她说得浑身不自在,终于低了头,声音轻得像怕被药篓听见:“我…… 我其实不想成亲。” 他深吸一口气,索性说了实话,“那些情话都是编的,收养我的老医师盼着我来,我不想让他失望。” 他抬起头,霜白的瞳孔虽看不见,却透着股坦诚,“若姑娘愿意,我们可以慢慢交往,好好认识。现在说有多少好感…… 都是假的。”
话音刚落,顾小妖突然 “嘿” 地笑了,眼睛亮得像淬了药的星子:“这才对嘛!憋在心里你难受,我听着也膈应。” 她话音未落,突然探身,在沈慕言脸颊上 “吧唧” 亲了一口,带着点药草的涩味。
沈慕言像被烫到似的猛地后退,撞在床柱上,药囊都掉在了地上:“姑、姑娘这是干什么?”
顾小妖却已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满不在乎道:“怕什么?我又不吃人。” 她指了指他泛红的脸颊,“那下算订婚吻。十天后成亲,今晚你在这歇着,我去东房。”
说完,她转身就走,罗裙扫过地上的药杵,带起一阵艾草香,留下沈慕言一个人愣在原地。
他捡起药囊,指尖触到方才被吻过的脸颊,还有点发烫。这姑娘…… 明明看着疯癫,说起话来却直率得可爱,倒比那些扭捏的大家闺秀有意思多了。他坐在床沿,听着东房传来的捣药声,忽然觉得,这趟药王城之行,或许没那么糟糕。
房间里的艾草香混着药汁味,慢慢浸进衣衫里,像一碗刚熬好的药,初尝苦涩,回味却带着点说不清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