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废弃染坊那会儿,经验最丰富的老侯心头猛然一紧。
空气里飘荡着一股刺鼻的化学品和霉菌混合起来的怪味,巨大的染缸像潜伏在暗处的巨兽,投下狰狞扭曲的影子,四周死一般寂静,连虫鸣声都没有,只有风穿过破败门窗时发出的“呜呜”声,像是亡魂的呜咽。
“不对劲!”老侯忽然做出手势,小声说,“大家散开,警戒!”
队员们马上明白过来,赶紧靠着巨大的染缸,把枪口对准四周每一个可能藏人或者躲起来的地方。
二疤子见状急忙跟上,脸上带着看似憨厚的笑容说道:“侯哥你多虑了,这儿荒废好几年了,还能有什么事?我那个联络人就在后面锅炉房那边,咱们赶紧过去吧,”
“联络人怎么不出来接头?”老侯的目光像刀子一样,直勾勾地盯着老二疤子,“这不合规矩!”
“嗨,可能……可能是怕露馅吧……”老二疤子眼神有点闪躲,额头冒出小汗珠。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
“哐当——!!!”
“嘎吱——!!!”
所有的出口都被封死了,染坊里所有出口的门都同时从外面被重重地钉上了铁门和栅栏,包括他们刚刚进来的那扇大门以及高处的小窗户。
不好,中计了!郭小北惊叫一声。
转瞬间,十余盏刺目的探照灯从高处的catwalk后面以及染缸背后亮起,把他们几个人死死地钉在了空地中央,无处可逃,随后,一阵连绵不断的拉动枪栓的声音从四周响起,黑洞洞的枪口从暗处伸出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一个穿着日军大尉军服的军官,狞笑着从一群伪军汉奸里走出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让所有游击队员目眦欲裂的人。
“老二疤子!你个吃里扒外,不得好死的狗东西!”老侯一口血痰吐在地上,手中的王八盒子已经对准了那个曾经的“战友”。
老二疤子此时脸上再无一点憨厚之意,取而代之的是病态的得意与谄媚,他走到那名日军大尉身旁,点头哈腰,接着又转过身来面对着老侯等人,用一种尖酸刻薄的声音嘲讽道:
“侯哥,识时务者为俊杰嘛,跟着你们这群泥腿子,吃顿上顿没下顿的,脑袋天天悬在裤腰带上,图个啥?”
“二叔...我们待你真心实意的,你怎么能这样呢?”郭小北年轻的脸上满是惊讶和被背叛的痛。
“待我不薄?”老二疤子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给我高粱米饭吃,这即使待我不薄?皇军给了我金条!整整两根!而且还答应我让我当安平县侦缉队的大队长!你们给得起吗?一群穷鬼,还想打鬼子?别做梦了!”
那个日军大尉田中一郎满意地拍了拍老二疤子的肩膀,接着拔出指挥刀往前一挥,用生硬的中文吼道:“李向阳的游击队,你们的死期到了,开火,一个不剩!”
“砰!砰砰!”
老侯抢先开火,战斗突然打响!
染坊里空间不大,巨大的染缸成了唯一的掩体,子弹在钢铁的缸体上“叮叮当当地”乱窜,迸射出致命的火星,敌人占据着绝对的人数和地利优势,火力像暴雨一样从四面八方倾泻而来。
“小北!去东边!那边有个蒸汽管道可以当掩护!”老侯一边精准点射,一边大喊指挥,他就像一根定海神针,在这种绝境中依然很冷静。
郭小北身手灵活像猿猴一样在几个染缸之间快速翻滚跳跃,他手中的驳壳枪不断响起把高处catwalk上的几个机枪手精准地打了下来。
八嘎!他在那边的染缸后面!给我用掷弹筒炸死他!老二疤子这时候比鬼子还凶残,伸手指着老侯藏身的地方,朝身边的日军掷弹筒小组大喊。
“轰!”
一发榴弹在染缸上炸开,飞溅的弹片立刻就划破了老侯的胳膊和后背,血一下子就把他的衣衫染红了。
“侯哥!”郭小北急得双眼通红。
“别管我!”老侯咬牙,靠在染缸上,忍着痛继续反击,“找出口!快!我们被包饺子了,得撕开个口子,不然今天谁都活不了!”
他用自己残存的火力,死死地吸引着正面的敌人,给郭小北他们创造机会。
“这边!我找到!”另一名队员在染坊西北角发现了通向地下排污管道的大铁栅栏,虽然生锈了但是应该是唯一的一条活路。
“快!炸开它!”郭小北吼道。
敌人也发觉了他们的意图。
快!他们要从地沟逃走!给我拦住他们!一个都不准放跑!”老二疤子一手提着王八盒子,亲自带着一班伪军,像疯狗一样扑向西北角。
“轰隆!”
一名游击队员把最后的手榴弹掷向铁栅栏,剧烈的爆炸炸断了生锈的铁锁,铁栅栏炸出一个单人可以通过的缺口。
“走!快走!”老侯用尽全身力气打完最后一轮子弹,把冲在前面的两个伪军干掉以后,朝着郭小北他们大声吼道。
侯哥!一起走!”郭小北哭喊着。
走!给老子报仇!!!
老侯怒目圆睁,扔掉打空子弹的手枪,从腰间抽出一把锋利的大刀,迎着冲上来的老二疤子和十几个敌人,发起了生命中最后一次冲锋。
狗娘养的汉奸!来!!!
哒哒哒……
密集的枪声响起,老侯的身影在火光中轰然倒下,但是他的身体却是保持着冲锋的状态,手中紧紧的攥着那把沾满血污的大刀。
“侯哥——!!!”
郭小北悲愤地嘶吼着,被战友们死死拽进了漆黑的排污管道里,身后传来老二疤子得意残忍的笑声,脚步声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