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宵雨急,大人于冗务中抽身驾临,可有要事示下?”商进梁谦恭请示。
“伯栋,召集商帮,共议大计。”何知府手搭在商进梁的肩膀上,眼底是殷殷期盼。
商名姝看向商进梁,她没有表露丝毫或赞同或忧心的情绪,此刻她的内心一样平静。
提前东西灾情,是上天的恩赐,幸而遇上何知府这样一心为民的府尊,为此劳心劳力奔波,现下他已经开始做最坏的打算,他到徽州府才一年,府城的常平仓和预备仓屯粮一定还有亏空。
接下来将会是无数百姓的迁离与安置,都不是官府粮仓能够供应,或许何知府已经向朝廷求助,但不能把这么多活生生的命全压在朝廷的救济粮上。
徽州府巨贾遍地,这时候最需要的就是他们出力。
何知府还有太多事情需要处理,他以官府的身份去动员且不说各商贾的反应,只说意思都能变味,只有一个令人信服且德高望重的巨贾站出来,代替他去凝聚商贾们的力量,才能快而准解决这件事。
这个时候接下何知府这份嘱托,实在是不明智。
“爹,你为何要接下这吃力不讨好之事?”何知府前脚离开,同样被吵醒的商梓姝忍不住气恼地问,“恕女儿无状,我们商家是近来风头无两,论权势比不上盐商杨家,论资历比不上粮商汪家,论财力更及不上坐商程家……”
“二姐。”商名姝柔柔一唤,截断商梓姝那句要脱口而出“你有什么资格去接”的话。
商文姝动了动唇,想说爹必然有爹的道理,又担心惹怒小妹,话在舌尖滚一圈落回肚子里。
换做施家之事前,商进梁定然要恼怒,恼怒的是商梓姝放肆,不够尊重他这个父亲,自打知晓商名姝为维系这个家的平和用心良苦后,商进梁羞愧之余深刻反思,这大半年和几个女相处,他转变相处之道。
“梓姝,爹知道你是忧心爹被他们刁难。”商进梁温和笑着开口,“你放心,爹不会受委屈。也请你信爹一回,爹若无几分把握,自不会揽下此事。”
都做好和商进梁大吵一架准备的商梓姝一愣,旋即也放软声调:“爹,女儿不是不信你,是觉着此事你便是办妥,也落不到好,可稍有差池,必会犯众怒,何必劳心劳力?”
“梓姝,有些事,不以获利而衡量。”商进梁笑意加深,“天亮还早,早些回去歇息,明日起恐难再有清闲日子。”
“爹,我……”
“爹也早些歇息。”商名姝先一步应下商进梁的话,一手拉着一个姐姐往内院而去。
“我们行商之人,行事竟不以获利衡量?”商梓姝没有怨怪商名姝和挣脱,只是到了内院仍旧不解。
“二姐,此事涉及到民生,爹曾奋力赴考,奈何资质有限,他有一颗为民分忧之心。”商名姝轻叹口气,“世间众人,各有笃行之志,二姐醉心茶事,试制新茶不辞翻山越岭之劳,只为遂心中所好,守一份赤诚。”
商名姝正是看出这一点,才没有阻拦商进梁,还有就是,商进梁与何知府地位悬殊,可她知道商进梁把何知府当做挚友,何知府便服冒雨而来,就像有朝一日林沅沅求上门,她也会竭力相助。
仅只是商名姝说出口的理由足以说服商梓姝,商梓姝有些懊恼:“三妹,我是不是对爹成见太深?”
商梓姝虽然好强,口是心非,却不是不知替他人着想之人,她时常与商文姝争执,但商文姝当初为姚氏看账本一样费力不太讨好的事情,商梓姝并未多阻拦,也没有觉着商文姝这是给自己揽事……
盖因她知道商文姝喜欢拨弄算盘,商文姝能够轻易在账本里寻到成就感,就像她在研制新茶一样,可她看不到商进梁……
“这都是爹往年行事有误,与你无关。”商名姝安抚商梓姝后话锋一转,“不过他既已改正,你也察觉他的转变,日后不妨对他多宽容几分?”
“嗯,听你的,我日后少气他几回。”阴雨不绝,商梓姝还是被商名姝三言两语驱散心头的阴霾,脸上重新挂上笑容,一转头看着含笑目视她们的商文姝,“多谢长姐今日宽容我。”
商文姝被商梓姝的话弄得有些手足无措,她一直以长姐自居,孝敬长辈约束妹妹,以往每次商梓姝顶撞商进梁,她都会阻拦商梓姝,是忧心传出去对商梓姝名声有碍,也是担心商进梁到底是长辈,气急之下要动家法,吃苦头的还是商梓姝。
商梓姝不喜她“为妹妹好”的强出头,以前没人告诉她,她哪里做得不对,和杜仲一道后,杜仲告诉她,无论是父亲还是二妹,他们有他们的相处之道,她非得横插进去,只会将能轻易化解的事情搅乱,更一发不可收拾。
今日她忍住了,发现父亲和妹妹的争论前所未有瞬间消弭……
这么多年还是商梓姝第一次对她说软话,商文姝心里欢喜,说话都有些不利落:“二妹,我……我以往多有不是,谢你担待。”
“长姐说什么胡话?”商梓姝亲昵挽住商文姝,“以往你我各有脾性,不过是不相合,何来对错之分?现下长姐愿为妹妹改变,妹妹自然也要向姐姐靠拢。”
说着,商梓姝将头偏靠在商文姝的肩膀。
商文姝下意识捏紧商梓姝的手,夜色之中看向妹妹的目光,温柔到泛着母爱。
“姐妹齐心,其利断金。”商名姝伸出手。
商文姝与商梓姝对视一眼,一起伸手,三人六只手,两两相握。
“我们姐妹齐心协力第一件事,助爹达成所愿。”商文姝宣布。
三姐妹一早候在商进梁的门口,要召集各大商贾,为显诚意,商进梁需要亲自去送帖,必要时见面说服,他一个人分身无暇,三姐妹从商进梁连夜写的拜帖里挑出她们各自交好有把握说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