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园的事告一段落。
李毓灵回到太傅府,就被叫到了长燕堂。
长燕堂里坐着风尘仆仆回来还没来得及更衣的吴氏,还有老太君。
吴氏这模样,一瞧就知道来告状了。
老太君看着李毓灵这张与孔南椿极为相似的脸,莫名有种时光回溯,回到十八年前的恍惚感。
外头染上了蒙蒙的黑,老太君让她先坐。
李毓灵行过礼,在蔻枝的搀扶下坐下,安静地待在旁边,听吴氏说话。
刚一下马车,在门口就被长燕堂的人领到了这儿,冷板凳一坐,李毓灵洗耳恭听。
若不是吴氏传了话给老太君,老太君知道游园会的事,还得等上两日。
吴氏说了许多,话锋一转,就自然的落到了李毓灵身上,语气颇有些自豪:“带着阿灵去呀,可是给我这个二叔母长脸了,旁的夫人都说阿灵长得标志呢。
阿灵美名远扬,说亲之事瞧着已不算难事了,老太太可宽心了。”
老太君斜眼一瞧,就见李毓灵修长细嫩的脖颈上有些泛红,似乎是被阳光晒得起的红疹子,衬得她更加娇嫩,坐着马车回来的,一路上也算颠簸,此刻她的脸上自然地流露出几分疲倦,让人看了不禁心疼。
老太君也有几分恻隐之心,这是全靠着李毓灵的面容引起的。
吴氏继续往下说:“户部侍郎的夫人喜欢阿灵,本已打算下帖一邀上府,可阿灵却是翻身上马,还是蒙眼与人比试去了。”
老太君的眉头已经皱起了。
大家闺秀,与人赛马,这成何体统。
老太君也是从闺中女子过来的,她又何尝不知一个好名声对于一位高门闺女来说有多重要!
李毓灵是太傅府大房的嫡女,不论是吃喝还是玩乐,都要秉持礼仪彰显风范才是。
与牲畜相伴,遭人嗤笑。
还有那谢家女,在军营里与大老爷们厮混在一起,称兄道弟,一点儿不守规矩。
李毓灵与这样的人交好?
她不允许。
老太君对李毓灵的所作所为表示不满,她不言语,只是皱着眉头,眼神不落到李毓灵身上。
她的身上有孔南椿的影子,还真是一对母女,果然相似。
想到这,又不禁对孔南椿产生了复杂的想法。
有愧疚,有厌恶,她出声打断了吴氏的告状,说道:“阿灵,你告诉祖母,为何要与胡家公子蒙眼比赛马?你从前学过骑马?”
最后一句话问出口,老太君语气一顿。
她怎么忘了,李毓灵是从车马房那个管事手底下长大的,李守财是驯马驾马车的,李毓灵自然也耳濡目染。
真是滑稽。
将一个下人的本事给学了来,然后行男子之势。
全身上下,只有那皮囊长得像个女子,还格外出挑。
这样与众不同的女子,让老太君觉得不好掌控,因为没有养在她的膝下,亲缘不近,所以李毓灵的变数太多。
“谢姐姐出声将门世家,武艺高超,赛马自然不在话下,胡家公子心高气傲,说一不二,当时场面僵持,又听闻胡公子口出狂言,孙女便想得一个两全之法,祖母也知孙女体弱,好在还有几分胆色,本想吓一吓胡公子,让他不敢为即可。”谁知道胡明睿死鸭子嘴硬,为了面子硬是咬牙坚持,虽然最后还是由他亲手摘下眼纱,但终究是赢了。
老太君冷哼一声:“你也知你有几分胆色,这几分胆色,配上你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心,足够把你自己害死!”
她的话说得很重,语气严肃像辣椒的辛辣,一直在老太君余威之下的吴氏纵使生活了这么多年,也还是没有习惯,被吓了一跳。
“这次是侥幸,若是有什么差错,你会如何你知道吗?太傅府会如何你知道吗?你的胆大任性只会害了你弟弟,再过两年守玉就要下场,你要让他一举得中以后在朝廷上因为有你这个姐姐而被戳脊梁骨吗?”
李毓灵嘴角的笑淡了下去。
吴氏在一旁坐着闻言深觉有理。
误了她那侄子她不管,她儿子今年秋天就要下场,若是因为这李毓灵害得她儿子在外交际受人调侃,那她可真是留不得这人,早早遣她回家庙去。
老太君先拿这件事来表达不满,而后又压上太傅府,怕她对太傅府情意不深,再搬出李琨和,她这个有血缘关系的亲弟弟来。
可惜的是,她对这位有着血缘关系的亲弟弟,也只有一点温馨的在意。
对于家人的失望,一点点因为李守财与李苏秀而堆积,根深蒂固,更别说在这完全尔虞我诈的太傅府后宅。
后宅可以外面要专权许多,关上门来,谁知道是挨打的求饶声还是唱戏的哭声,左右不过主母一句话的事,任凭外人再怎么猜测,又不能跨过红墙来一睹为真。
此刻并不能顶撞老太君。
她这祖母重规矩,喜欢软弱不强出头但又聪明的女子。
李毓灵又搬出了从前在李家的模样:温和,软弱。
她拿从家庙里来不知轻重规矩让祖母生气了作为接老太君的话,一脸的内疚柔软。
吴氏瞧着她,心中气不打一处来:
她可比她的生母聪明多了,摸清了老太君的脾性,又放得下身段,该软的地方软,该硬的地方当仁不让。
在天地园,吴氏的暗示她不信李毓灵会听不懂,倒是一个人霸占着王轶,不让她的几个妹妹融入。
小肚鸡肠!
吴氏在心里冷笑一声。
李毓灵虽拿出了在李家生活的软弱面孔但她可不认为这会让老太君喜欢。
江氏那样的,才是让老太君喜欢的。
不管是上次家宴的布菜,还是这次天地园留在府中主持中馈。
吴氏或许沾沾自喜可以在其他贵夫人前露脸,但偌大的太傅府,是一日都不能离了执掌中馈的人,江氏这么聪明,早就偷摸在吴氏不在府中的这几日暗度陈仓,将吴氏的人悄悄换下来,塞上自己的人。
等吴氏终于反应过来这一招调虎离山时,她早就失去了先机。
毕竟江氏这样见缝插针,她避无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