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修路、修祠堂的钱交给里正,私下里又给小山家留了一笔钱,在村人的相送中,秋蘅与薛寒一路向北,纵马飞奔。
回到京城时,正好是除夕。
张贴的春联,燃放的爆竹,人们脸上的笑容,空气中弥漫的香甜……年味随处可见。
“六姑娘!”门人扭头就跑,边跑边喊,“六姑娘回来了,六姑娘回来了!”
老夫人得到消息健步如飞往外走,秋三老爷跑得更快。
“蘅儿,你回来了!呜呜,还以为你不要爹爹了!”
老夫人怒喝:“大过年的,再哭敲断你的腿!”
秋三老爷立刻噤声,可怜巴巴看着秋蘅。
“既回来了,就去洗漱歇息一下,晚上正好吃年夜饭。”面对秋蘅,老夫人温声细语。
也不是不想摆祖母的架子,只是不太敢。
还好这丫头要出阁了。
秋蘅的婚期因为她的离京,最终定在了四月,比秋芙晚了一个月。
秋芙成亲那日,薛全把薛寒骂了一通。
“娶个媳妇都这么费劲,真是白养你了。”
他都打算好了,赶在十一月成亲,这个时候不出意外应该就有喜讯了,最迟今年底就能抱上孙子。
结果呢,一个跑出京去,另一个也跑出京去,大年三十才回来,到现在还没成亲。
之后随着婚期临近,薛全越来越焦灼,直到迎亲那日,一颗心才算真正放下来。
太好了,两个不着调的总算没有闹出幺蛾子。
迎亲的队伍从安平侯府出发,锣鼓喧天前往永清伯府。
永清伯府中,一身青绿喜服,头戴凤冠的秋蘅来到一众长辈面前,聆听教诲。
老夫人看着盛装打扮的孙女,心中感慨万千。
她看着好几个孙女出嫁了,每一次的感受都不同。
长孙女秋荷被逼进宫,她痛苦无力。二孙女秋萱嫁给了青梅竹马,她暗暗庆幸。三孙女秋芸嫁给了大她许多岁的高官当填房,她怒其不争。四孙女秋芙嫁给了品貌俱佳的寒门学子,她喜忧参半。
现在,到了小孙女秋蘅出阁的时候。
不得不承认,这应该是她最满意的一桩亲事。
孙女婿位高权重,年少有为,对孙女的钟情也从不掩饰。
让她放心,让她长脸。
她就是这么俗气的老太太。
“蘅儿,你是最让祖母放心的,等到了侯府,保持住就好。”
吃亏受气都给别人,享福风光留给自己。
“蘅儿——”永清伯想说上几句,对上孙女冷淡的眼神,讪讪一笑,“保持住,保持住。”
祖父架子不摆也罢,赶紧把这尊大佛送走。
“蘅儿,你可要常回来看爹爹啊。”秋三老爷又哭了。
大喜的日子,老夫人忍住了骂儿子:“蘅儿要出门了,老三,你该说几句了。”
秋三老爷擦擦眼泪,说出背了好久的词:“戒之敬之,夙夜无违姑舅之命。”
什么狗屁话,难怪他背了好久才记住。
接下来本该新娘母亲发话,但秋三老爷自发妻病逝就没再娶,便由老夫人代替了。
老夫人亲手替秋蘅整理了一下衣领,沉声道:“勉之敬之,夙夜无违闺门之礼。”
秋蘅叩首应了,接过秋三老爷递过来的团扇,由秋莹搀扶着向外走去。
秋三老爷泪眼婆娑,小声嘀咕:“那些话,蘅儿不会当真吧?”
老夫人忍无可忍翻个白眼:“放一百个心,你当真蘅儿都不会当真,再说她又没婆母。”
秋三老爷登时乐了:“对哦,蘅儿没婆母。”
大太太赵氏和二太太兰氏对视一眼,不投脾气的妯娌二人难得露出同样无语的表情。
一身大红喜服的薛寒等在前厅,看到以扇掩面的秋蘅愣了许久,一片嬉笑声中才回过神来,白玉般的脸颊一下子比身上的喜服还要红。
他终于娶到阿蘅了。
十里红妆,迎亲的队伍仿佛看不到尽头,看热闹的百姓更是无数。
临街的酒楼上,凌云靠窗而坐,目送抬着新娘的花轿远去,举起酒杯遥遥一敬,一口饮尽。
阿蘅说到做到,成亲没有请他。便在这里祝阿蘅余生欢喜,万事顺意。
安平侯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一对新人对着中堂香案拜了先人,再拜姑舅。
“新妇拜舅——”
薛全强压下上扬的嘴角,摆出庄重神色:“起。”
这个仪式结束,薛全有一点后悔。
早知道应该娶个娘子,省得新媳妇没有“姑”可拜。
发现薛全遗憾的表情,薛寒嘴角微抽,要不是这个场合,很想告诉养父大可不必准备这么周到。
之后秋蘅被送入喜房,薛寒则由胡四等年轻人陪着向喜宴上的宾客们敬酒。
赴宴的人太多了,席面一直从主厅摆到庭院。薛寒一桌不落,向外走去。
院中一处长桌旁,坐着三人,正是陶大、刘二和陈三。聂三娘也来了,与女客们在一处。
“真没想到,会喝上六姑娘的喜酒。”陈三与陶大、刘二碰了碰杯。
薛寒走过来敬酒。
“感谢三位兄弟,来喝我和阿蘅的喜酒。”
陶大拱手:“贺喜侯爷。”
陈三笑呵呵道:“侯爷,一定要对我们六姑娘好啊。”
若是负了六姑娘,六姑娘要杀负心汉的话,他们可是会帮忙的。
薛寒微微一笑:“陈兄放心,我会一辈子对阿蘅好的。”
待薛寒走向其他宾客,陈三压低声音道:“这位侯爷对人倒是谦逊。”
陶大笑了:“那是看在六姑娘面子上。”
“这更好,说明六姑娘没嫁错人。”
“是啊,这样真好,六姑娘一路走来不容易。”陶大向刘二、陈三举杯。
终于宴席结束,宾客散去,薛寒按捺不住雀跃的心情赶到喜房,当看到端坐在喜床上以扇掩面的秋蘅,竟不由红了眼。
一旁全福人惊掉了下巴。
这位年少权重的侯爷,竟然哭了。
屋中的女伴、婢女见此嬉笑起来。
薛寒并不觉丢脸,甚至没注意还有别人,望着秋蘅柔声问:“阿蘅,你举扇子累了么?”
眼见新娘要把团扇移开,全福人忙道:“新郎请诵却扇诗!”
薛寒这才想起还有这个仪式。
秋蘅也默默把团扇举好。
薛寒把提前准备的诗吟诵完,注视着秋蘅缓缓移开团扇。
明明那么熟悉了,明明朝夕相处过,可这一刻他还是听到了自己如雷的心跳声,快得仿佛要跃出胸膛。
饮下的那些酒也在这一瞬化作热浪,令脸颊红透。
全福人一瞧这情况,赶紧主持了合卺礼,把红枣、花生、桂圆等物撒向床帐,带着人迅速退出了喜房。
薛寒挨着秋蘅坐着。
“怎么不说话?”秋蘅侧头看着他。
“有些不真实,怕是梦。我一开口,梦就醒了。”薛寒轻声道。
就如他许多次做过的梦。
是美梦,也是噩梦。梦醒了满心惘然,患得患失。
他从没对阿蘅说过,他一直在患得患失。怕阿蘅说的两年之期是在哄他,怕最终娶不到阿蘅。
要是不能和阿蘅长相守,他不知余生如何度过。
秋蘅微微抬头,眼中倒映着对方的身影。
“薛寒,这不是梦。没有一刻比现在更真实。”
那些重担,那些枷锁,都卸下了。以后她要过真正属于自己的人生,与薛寒共度的人生。
薛寒紧紧拥住秋蘅,终于有了信心。
不是梦,是他触手可及的心上人,是他最弱小狼狈时送他红豆糕的小姑娘,是他携手共赴白头的妻子。
红烛高照,满室盈香,锦帐轻轻落了下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