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的是,第二日一早曹牧谦与太子封地的粮食到了。
王苒赶紧派人来请曹牧谦一同去城外,他和赵破奴前脚刚走。刘氏的婢女后脚就来请她,说是刘氏已在正门等着她了。
芷兰随着婢女出了府,到了正门就见刘氏笑得亲切“夫人,冠军侯与太子运送的粮食也到了,看来今日是祈福的好日子。”
这种时候她就不知该如何接话了,所以她就只能浅笑点头算是认同刘氏的话。
俩人上了马车,刘氏就开始介绍河伯祠行走的路线。
太守府在濮阳城内最里面,布局其实和盛京城内很像。濮阳城的后方是一座大山,而濮阳等于建在山脚下不远处。
高山左侧方向就是奔腾不息的河道,刘氏说,河伯祠就建在此处。
芷兰对祭祀不是很了解,刘氏说,她就耐心的听着。
刘氏说“祭祀是大事,少不得要牛、羊、豕三牲俱全,还要准备礼器、沉玉、醴酒、黍、稷等 .....用来沉河。
这几年黄河屡屡决堤,咱们濮阳的祭祀一年比一年差,好的祭祀礼都送给了河伯。
如今,咱们是无钱又无粮,这祭祀也就只能表表心意了。”
芷兰点头,人都吃不饱了,就算满天神佛,也要紧着灾民来。
从濮阳后方的城门出去,再走两刻钟就到达河边的河伯祀。
芷兰下了马车,环视周围。这座河伯祠看着不旧,倒像是新建不久的。
刘氏说只能表表心意,可还是准备了好几只活鸡。芷兰微微挑眉,对古代人这种封建的习俗不置可否。
她以为需要上香祭拜之类的,不想,只需要穿的十分夸张的巫师,站在河岸边跳着祭祀的舞蹈,嘴里念念有词的唱着祝词就算开启祭祀了。
这样的场面她见识过,过年的时候,盛京的祭祀可比这热闹多了。
巫师唱完,指挥着一众婢女将活鸡扔进了奔腾的河里。
接着便是她们朝河伯行大礼,以身份,她需要站在刘氏前面,身后同样跪了一地的婢女奴婢。
按刘氏的说法,以前那些年,每次祭祀河伯都要一整天。男女老少将河伯祠围的那是水泄不通,哪像现在这样不到两刻钟就结束了。
刘氏念念叨叨说了许多,说濮阳这几年百姓的遭遇。说周边这数千里连年不断地洪水,刚刚褪去就又涨上来了。
朝廷这些年一直和戎狄开战,粮食都紧着他们了。濮阳这边,都是王太守四处想办法筹集粮食,让濮阳百姓算是饿不死的过了几年日子。
可如今,连濮阳的百姓他们也保不住了。说到这里,刘氏还颇为感触的流下眼泪。
刘氏拉着她的手“夫人,您若站在这阳山之上俯瞰濮阳以外就知道,此番黄河决堤后,那惨绝人寰的场景任谁看了都心痛难忍。”
芷兰昨日站在城门上,触目所及只看见了黄河冲垮的村庄,以及远处不见人烟只有奔腾河流的景象。
偶有几处高地,也是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刘氏说到这,拉着芷兰的手,红着眼睛“夫人请随妾来。”
芷兰完全被刘氏这番声泪俱下整蒙了,只能任由她拉着自己往后面的阳山去。
幸而这阳山有一处土阶路,虽然陡峭了些倒是不难行。
自从她穿越而来,除了最初在空间种地干活,后来只要不是太累,她都会坚持游泳锻炼。
所以她的身体素质可谓是杠杠滴,反观刘氏此时已经是汗流浃背了。
本身已经入夏了,刘氏穿的又是那种很有派头的曲裾大布帘子,就说能不热么?
再加上,这刘氏也不年轻了,脸上扑着铅粉,嘴上涂着唇脂,此刻额头直冒汗的她完全脱妆了......简直是有点惨不忍睹。
不单是她注意到刘氏如此,刘氏想必自己也知道。看着芷兰那张什么都没涂的脸,仍那么白皙透亮,刘氏心中就气闷不已。
她年轻时虽也是容貌上佳,但也没有这农户女这么白皙。她忍不住纳闷,明明是农户出身,怎么皮肤比些那豪门府中娇养的贵女保养的还要好?
终于,在刘氏体力不支前她们到达了山顶。
芷兰也不过是几个呼吸之间就恢复了正常,倒是刘氏在一旁,被婢女服侍着又是擦汗又是喝水的。
她倒吸一口凉气,惊骇的看着远处的一切.....
站在山巅之上,不需要她特意去看,便能俯瞰整个辽阔的地域。河水在远方闪着鳞光,像一柄插进大地腹部的剑。
山脊如刀,割开了这人间地狱。河的对面是是密密麻麻的灾民铺成的人肉版图
整片高处平原都在蠕动。那不是泥土,是密密麻麻的灾民。即便她站在山巅之上,也能清晰的瞧见那些佝偻着身躯的难民,好似拧成一根勒紧脖颈的绞索,隔着这么远也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脸色发白,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她也经历过天灾,可身处在人群里与这样俯瞰一切是不同的。
即便她经历过天灾,当初迁徙的难民与眼前相比也不过是小巫见大巫,根本不值得一提。
刘氏此时也缓过劲了,没忘了今日这么辛苦是为了什么事。她虽然在一旁补粉喝水,但却没忘了观察张氏的神色变化。
见张氏那惨白的脸,她眼底浮现一抹得意的笑意。这样的场景别说张氏一个女娘,就是王苒上来瞧见时,那也是吓得瘫坐在地上。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几百万听着不觉得如何。可只要站在这山巅之上,刘氏相信,即便是当今的陛下见此情形也会吓得瘫坐在地。
刘氏故意擦了擦本就没什么眼泪的眼睛,特意擦的眼眶红红的来到芷兰身边。
“夫人可瞧见了,妾与太守实不知该如何才能救他们于水火之中。听闻冠军侯将迁徙二十万灾民至中山国,夫人,您看看这些难民,二十万如何能够?倘若能多迁徙一些,他们也不会在这里白白等着送死。”
芷兰呆呆的看着远处的一切,刘氏说了什么她压根没听清。
这么多活生生的人无家可归,无粮可吃,麻木绝望的喘着气维持着生命......
芷兰只觉得浑身发冷,脑袋只剩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