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德国镜面匣子那独特、冰冷、宣告死亡的嘶鸣!
“砰!砰!砰!砰!”
四枪!快如闪电!精准得令人胆寒!子弹撕裂空气,带着尖啸,狠狠钻入血肉之躯!
那四条挥舞着染血枣木棍、正打得兴起的凶神恶煞,动作骤然僵住!脸上那残忍、麻木、带着施暴快感的狞笑瞬间凝固!随即,如同被抽掉了骨头、剪断了线的木偶,一个接一个,带着难以置信的错愕表情,重重地扑倒在血水泥泞的滩头!溅起大片污浊的血水和泥浆!世界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哗哗的雨声。
跪着的纤夫们,被这突如其来的、雷霆般的变故彻底惊呆了!如同泥塑木雕般僵在原地。
然而,这死寂只持续了一瞬!
紧接着,被长久压抑在心底、如同岩浆般灼热的怒火和绝境求生的本能,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轰然爆发!不知是谁,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撕心裂肺的嘶吼!
“啊——!”
这声嘶吼,点燃了所有人!
人群猛地炸开!如同决堤的洪水,带着积攒了半生的血泪、屈辱和刻骨仇恨,向那个刚刚还在耀武扬威的王疤脸蜂拥而去!
有人用布满厚厚老茧、指节粗大的拳头,带着全身的力量,狠狠砸向王疤脸的脑袋、胸膛!有人用尽全身力气,抬起被纤绳磨烂了脚趾、沾满污泥的赤脚,狠狠地猛踹向王疤脸的腰腹、下体!更有那被逼到绝境、亲眼目睹亲友惨死的汉子,如同撕扯猎物的饿狼,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张开嘴,用尖锐的牙齿,狠狠咬向王疤脸的皮肉、耳朵、喉咙!
王疤脸那嚣张跋扈的身影,瞬间被淹没在汹涌、愤怒、复仇的人潮里!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而充满惊骇的“啊——!”,便被无数具饱含恨意的躯体狠狠撞翻在地,砸进冰冷的泥浆里!
沉重的拳头,如冰雹般密集落下!狠狠砸在他那张写满凶残的疤脸上!“咔嚓!”眉骨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血水混着泥浆瞬间糊满了他的面颊,模糊了他的视线!他下意识地想蜷缩起来护住要害,却被几双如同铁钳般的大手死死按住四肢,动弹不得!无数只裹着破布、沾满泥沙和血污的脚,带着积攒了半生的恨意,狠狠地、疯狂地踹向他肥硕的腰腹、脆弱的胸膛和四肢!每一次沉重的跺下,都伴随着沉闷的骨肉撞击声和令人牙酸的骨头碎裂轻响!
一条愤怒的汉子,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如同撕扯猎物的饿狼,一口死死咬在他的胳膊上!尖锐的牙齿深深嵌入皮肉,那人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头颅猛地一甩,竟生生撕扯下一块血淋淋、连着筋膜的皮肉!剧痛让王疤脸发出了不似人声的、凄厉到变调的惨嚎!但这惨嚎,立刻被淹没在更狂暴、更汹涌的殴打声和怒吼声中!
他像一块破布,在愤怒的浪潮中被疯狂地撕扯、践踏!身上那件象征身份、昂贵的绸缎衣裳,被无数双手撕扯得粉碎!皮开肉绽,浑身上下再也找不到一块好肉!血水混合着泥浆,在他身下迅速晕开一片刺目、粘稠的暗红,如同盛开的死亡之花!昔日在这片江滩上凶神恶煞、不可一世的王疤脸,此刻只剩下一滩在泥泞中痛苦抽搐、哀嚎翻滚、面目全非的烂肉!承受着这群曾被他视作蝼蚁、肆意践踏的“纤夫”们,如同火山喷发般的、同归于尽般的、彻底的复仇!
复仇的火焰,在冰冷的暴雨和滚烫的血水中,熊熊燃烧起来!映红了半边江滩!
很快,王疤脸就彻底没了声息,变成了一团真正意义上的、散发着腥臭的烂肉。
当王疤脸彻底没了动静,发疯般复仇的纤夫们才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猛地清醒过来。看着滩头那几具打手和王疤脸的尸体,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每一个人。他们面面相觑,脸上血色褪尽,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杀人了!杀的还是王疤脸和他的人!官府追究下来,谁也跑不了!
“都不要怕!” 一个声音穿透了恐惧的阴云。江河分开人群,站了出来,雨水冲刷着他坚毅的脸庞,声音沉稳有力,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官家调查追究的时候,你们就实话实说!就说这些人,都是我江河杀的!与你们无关!”
所有的纤夫都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江河,嘴巴张得老大,几乎能塞进一个鸡蛋。这个世道,竟然还有这样不怕死、敢把天大干系揽到自己身上的人?!
江河看着他们惊疑不定的眼神,继续说道:“我给你们写个条子,白纸黑字,做为凭据!”
他返回船舱,找来纸笔,借着微弱的天光,在布片上写下凭证。有识字的纤夫颤抖着接过那染血的布片,借着昏光费力地辨认上面的字迹,当看清“江河”二字和那代表官身的印信暗记(江河随身携带的私印按下的血指印)时,他浑身剧震,猛地抬起头,激动得语无伦次:“官……官爷!您是官!是……是微服私访的青天大老爷!是戏文里的八府巡按啊!”
这一声喊出,如同点燃了引线!许多纤夫再也忍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泥水里,压抑了太久太久的委屈、痛苦、恐惧和绝望,如同开闸的洪水般爆发出来!这些平日里被生活压弯了腰、沉默如石的汉子们,此刻竟像孩子般嚎啕大哭起来!
“青天大老爷啊!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那王疤脸……比阎王爷都狠毒啊!”
“头佬们……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
在七嘴八舌、声泪俱下的哭诉中,纤夫们地狱般的生活画卷,在江河面前徐徐展开:
他们需以近90度弯腰的姿势,手脚并用,如同蝼蚁般拖拽着沉重的船只逆流而上。日复一日,劳动时长常达恐怖的12-16小时!
领班的“头佬”(如王疤脸之流),手持浸过油的坚韧竹条,甚至火铳,如同监工恶鬼般监视着他们。纤夫稍有懈怠,哪怕只是直一下腰喘口气,立刻就会招来狂风暴雨般的抽打!肩背上,被粗糙纤绳勒出的深可见骨的血痕,与竹条抽打留下的纵横交错的伤痕,层层叠叠,永无愈合之日。王疤脸就常以“误了时辰,就把你们全扔江里喂鱼!”相威胁,强迫纤夫们在瓢泼大雨中,攀爬那湿滑如同抹了油的古老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