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一道真正的影子,又好似一条无骨的泥鳅,借着那扇老旧窗户被撬开的缝隙,身子一缩,便悄无声息地滑进了屋内。光线骤然暗淡,一股混合着灰尘、霉味和旧纸张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屋里堆满了缺腿的桌椅、散乱的卷宗和些不知名的破烂,是个名副其实的杂物间。
小伍子双脚落地,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他立刻屏住呼吸,像一尊雕塑般定在原地,只有耳朵在极力捕捉着外面的动静。隔着薄薄的门板,外面大厅里的声音清晰了些:有几个人在用本地口音闲聊,说的无非是哪个馆子的酒水兑了水,哪家的媳妇不守规矩;还有一个“噼里啪啦”的算盘珠子声响,单调而规律。他的目光迅速扫视,最终定格在房门下方那道狭窄的缝隙上。
他猫着腰,踮着脚尖,一步一步挪到门边,动作轻缓得连地上的浮尘都未曾惊动。他单膝跪地,小心翼翼地将眼睛凑近门缝。视野有限,但足以看清大厅里的部分情形:几个穿着伪政府制服的职员正围在一起嗑瓜子闲扯,而在更里面一点,一间用木栅栏隔出来的独立办公室里,一个穿着绸缎褂子、脑满肠肥的胖子,正仰靠在一张宽大的藤椅里,双脚毫不客气地跷在办公桌上,发出阵阵粗重的鼾声。桌上,散乱地摊着些文件,一盏绿罩子的台灯还亮着,昏黄的光线勾勒出胖子油光满面的脸庞。
目标就在那里。小伍子心里有了数,他需要等待,等待一个绝对安全的机会。他将身体隐藏在门后的阴影里,耐心得像一个潜伏在草丛中的猎人,计算着时间,观察着外面人员走动的规律。
机会,总是在不经意间降临。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外面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一个带着讨好语气的声音:“吴镇长!吴镇长!醒醒,太君…哦不,皇军小队长吉田先生请您过去一趟,说有要事相商!”
那胖镇长——吴镇长,被这声音惊醒,很不耐烦地嘟囔着,骂了句脏话,笨拙地从藤椅上挪下肥硕的身躯,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嘴里还念叨着:“妈的,小鬼子事儿真多…” 他随手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绸衫,打了个哈欠,这才晃晃悠悠地跟着来人走出了办公室,脚步声逐渐远去。
就是现在!
小伍子心里默数了十个数,确认胖子的脚步声已经消失在大厅之外,外面的闲聊声也并未因他的离开而中断。他再次行动起来,那根细长的铁丝如同他手指的延伸,精准地探入办公室门锁的锁孔。他的耳朵几乎贴在了锁眼上,指尖感受着内部机簧细微的反馈。不过两三秒的功夫,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哒”声响起,锁舌回缩。
他轻轻推开一条门缝,侧身闪入,随即反手将门虚掩上。整个过程流畅无声,仿佛他本就是这间办公室的主人。
时间紧迫!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扫描仪,迅速掠过杂乱的书桌。上面大多是些摊派捐税的账本、催粮的告示底稿,没什么大用。他毫不犹豫地拉开抽屉,一层,两层……终于在最底层,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一卷用厚实牛皮纸包裹着的东西。他迅速取出,解开系着的细绳,展开一看——心中顿时一阵狂喜!
这正是他们梦寐以求的柳林镇详细地图!上面不仅清晰地标注着每条街道、重要建筑,那个被红笔重点圈出的仓库位置、轮廓更是赫然在目。
强压下心头的激动,小伍子以最快的速度将地图重新卷好,紧紧塞入怀中贴身藏好。正当他准备撤离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桌角另一侧的东西——一把崭新的、烤蓝锃亮的勃朗宁m1900手枪(俗称“枪牌撸子”)!旁边还放着一盒黄澄澄的子弹,以及一叠用牛皮纸带捆扎好的、崭新的“联合准备银行”发行的伪钞!
“好东西!”小伍子心中暗赞一声,这简直是买一送二的大彩头!他毫不客气,一手抓起手枪和子弹,一手捞起那叠伪钞,看也没看就一股脑儿地全部塞进了宽大的衣襟里侧,用腰带勒紧。怀里的重量骤然增加,却让他感到无比踏实。
得手之后,他没有丝毫耽搁。他像一阵风掠过桌面,快速将翻动过的文件恢复原状,用手抹平自己可能留下的任何痕迹,包括桌面上细微的指印。他退到门口,再次倾听外面的动静——一切如常。他像进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滑出办公室,回身用铁丝将门锁轻轻拨回原位。
再次穿过杂物间,来到那扇窗户下。他像一只灵巧的猿猴,单手一撑窗台,身体便轻盈地翻了出去,双脚稳稳落在窗外松软的土地上。他回身,小心翼翼地将窗户拉回,再用铁丝从外面将插销轻轻拨回原位,仿佛从未有人动过。
从潜入到撤离,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耗时甚至不到五分钟。当他拍掉身上的尘土,像个没事人一样,低着头快步走进与王铁柱、祁云飞约定的僻静小巷时,那两人正焦急地等待着。
“怎么样?没出事吧?”王铁柱一见他就赶紧问道,眼神里满是关切和紧张。
小伍子没有说话,只是咧开嘴笑了笑,先是掏出那卷牛皮纸地图递过去。王铁柱接过展开一看,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紧接着,小伍子又像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了那把崭新的勃朗宁手枪和那叠厚厚的伪钞。
“我的个亲娘祖宗哎!”王铁柱倒吸一口凉气,压着嗓子,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拿着地图和手枪的手都有些微微发抖,“小伍子!你……你小子这是把伪镇长的家底儿都给端来了?这……这他妈也太神了!”
一旁的祁云飞也看得目瞪口呆,他扶了扶眼镜,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这个半大少年。这潜入、搜寻、撤离,神不知鬼不觉还收获颇丰的本事,已经完全超出了他对“战斗”的理解范畴。“伍……伍教官,”他咽了口唾沫,“你这……真是……真是匪夷所思!”
小伍子被他们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脸上那点精明的市井气消失了,又变回了平时那副略带腼腆的样子。他把手枪和大部分伪钞重新收好,只抽出几张面额不小的塞给王铁柱和祁云飞:“拿着,以防万一,说不定能用上。”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夕阳已经开始给远处的屋檐镀上一层金边,“东西拿到了,还多了点意外之喜。趁天没黑透,城门没关,咱们得赶紧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