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卑职明白!”王队长激动得声音都变调了,仿佛接到了什么无比光荣的任务,猛地挺直腰板(虽然对着江河的侧脸还是下意识地微躬着),瞬间切换成凶神恶煞的指挥官模式,对着手下厉声咆哮,唾沫星子横飞:
“都听见没有?!长官有四个极其重要的机要公文箱,被青龙帮那群该死的王八蛋逼落江里了!就在栈桥下游三十丈,靠东岸芦苇荡!立刻!马上!给老子调集所有人手!所有船!带上最好的钩索、绳子、探杆!就是掘地三尺,不,就是把这汉江的水抽干了,也得把长官的箱子一个不少、完好无损地给老子捞上来!!”
他挥舞着手臂,简直比自己的家当丢了还要着急万分。
“是!队长!”警察们轰然应诺,脸上也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兴奋。他们刚才还对着水里的两人举枪呵斥,现在却恨不得立刻跳下去替长官捞东西。这可是巴结复兴社长官的绝佳机会!谁不想在长官面前露个脸?
警艇立刻像打了鸡血一样掉头,朝着江河指示的方向疾驰而去。同时,刺耳的警笛再次拉响,王队长亲自用无线电嘶吼着调集附近水域所有能调动的水警船只和人手。
就在这紧张忙碌的当口,王队长眼角的余光瞥见江河和小伍子依旧浑身湿透地站在船舷边,江风一吹,两人的衣服紧贴在身上,水珠不断滴落,在甲板上汇成一小滩。他猛地一拍自己脑门,心里暗骂:“蠢货!光顾着捞箱子,长官还穿着湿衣服呢!这要是冻坏了……我的老天爷!” 一股更深的恐惧攫住了他——怠慢长官,罪加一等!
他立刻像火烧屁股一样窜到江河和小伍子面前,腰弯得极低,脸上堆满了比哭还难看的谄笑,声音带着十二万分的惶恐和殷勤:“长……长官!您二位还湿着呢!这江风阴冷,可千万不能冻坏了贵体!是卑职该死!该死!考虑不周!”
他一边自扇耳光(虽然很轻),一边急切地转头对着船舱方向吼道:“张老四!李二狗!你们两个死人!还不快滚出来!把老子舱里那两套新的、没上过身的制服拿来!还有干净毛巾!要快!快得不能再快!”
被点名的两个警察连滚带爬地冲进船舱。王队长搓着手,继续对着江河和小伍子点头哈腰:“长官,委屈您二位先到舱里避避风,换身干爽衣裳?舱里简陋,但总比外面强……”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江河的脸色,生怕自己的“贴心”安排又被视为冒犯。
江河的目光依旧深邃地望着江面打捞的方向,仿佛没听见。小伍子则带着一丝玩味的嘲讽看着王队长忙前忙后。王队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冷汗又冒了出来。
“带路。”江河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冰冷低沉,听不出喜怒。
就这两个字,让王队长如蒙大赦!“是是是!长官这边请!这边请!”他忙不迭地在前面引路,亲自推开那扇狭窄的舱门,恨不得趴在地上给长官垫脚。
很快,几艘大小不一的警用船只聚集到了那片芦苇茂密的江面。在王队长声嘶力竭的催促和近乎癫狂的注视下:
水性好的警察二话不说,脱掉制服外套甚至上衣,露出精壮的膀子,只穿着短裤,噗通噗通就扎进了浑浊冰冷的江水里! 他们深吸一口气,潜下去,在能见度极低的江底摸索,完全不顾水草缠绕和可能的危险。
船上的警察则用长长的带铁钩的竹竿、绳索,在江底一遍遍拖拽、探寻,动作既专业又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卖力。 “这边!好像勾到硬物了!”“小心点!别磕坏了长官的箱子!”吆喝声此起彼伏。
王队长则像个最苛刻的监工,在甲板上急得团团转,不停地吼着:“快点!再快点!”“眼睛都给我放亮点!”“轻拿轻放!弄坏了一点皮,老子扒了你们的皮!” 他甚至亲自抢过一根竹竿,笨拙地在江边浅水区捅来捅去,溅了一身泥水也毫不在意,只想着能在长官眼皮底下“立点功”。但每隔一会儿,他就不由自主地瞟向紧闭的舱门,心里七上八下:“衣服合身吗?长官满意吗?可千万别嫌脏啊……”
船舱内,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机油和汗渍混合的味道。
两套崭新的、带着压箱底折痕的警察制服(显然是王队长给自己备用的“体面行头”),还有两条还算干净的毛巾,被恭敬地放在一张小木桌上。江河和小伍子沉默地换上干爽的衣物。虽然布料粗糙,尺寸也未必完全合身(小伍子的裤腿有点短),但那份刺骨的湿冷终于被驱散。
小伍子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低声嗤笑:“呵,这身狗皮,穿得真他娘别扭。” 江河没有回应,只是仔细地将湿透的旧衣卷起,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在处理什么重要证物。
小伍子透过舷窗,看着甲板上王队长那上蹿下跳、溅满泥点的背影,嘴角忍不住微微抽动了一下,心里暗想:“这帮黑皮狗,翻脸比翻书还快。刚才还拿枪指着咱们,现在倒像是咱们养的家奴了,连压箱底的新衣裳都献出来了。”
他瞥了一眼江河,只见江河换好衣服后,依旧面无表情地站在舷窗边,目光穿透玻璃,深邃地望着江面上忙碌的景象,仿佛眼前这一切疯狂的巴结和卖力,都只是权力游戏中最平常不过的注脚。换上的干爽制服让他少了几分落寞,却更添了几分冷硬的威严。 月光照在他刚毅的侧脸上,蒸腾起淡淡的水汽(来自湿发),更衬得他身影孤绝,与舱外喧嚣的谄媚和舱内简陋的环境格格不入。
经过近一个小时的折腾,伴随着几声兴奋的呼喊:
“捞到一个了!”
“这边!又钩住一个!”
“小心!托稳了!别掉下去!”
四个沉重异常、严丝合缝、沾满厚厚黑色江泥和腐烂水草的箱子,终于被小心翼翼、如同捧着稀世珍宝般,由水里的警察托举着,船上的人合力拉扯着,一个接一个地弄上了王队长所在警艇的甲板。
箱子在甲板上沉重地落地,发出闷响,流下一滩浑浊的泥水。
王队长立刻像献宝一样冲到最前面,也顾不得脏,用袖子就去擦其中一个箱子表面的厚泥,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对着刚从船舱走出来的江河和小伍子点头哈腰:“长官!您看!四个!一个不少!都捞上来了!卑职幸不辱命!幸不辱命啊!您放心,这箱子我们绝对没敢乱动,连擦泥都是轻手轻脚的……”
他喘着粗气,眼巴巴地望着江河,目光在长官换上的新制服上飞快扫过,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 等待着长官哪怕一丝一毫的肯定或嘉许,这将是决定他前途甚至生死的判决。
江河的目光扫过那四个沾满泥浆、在月光下泛着幽暗光泽的箱子,最后落在王队长那张混合着泥污、汗水和谄媚的脸上。他的眼神依旧深不见底,没有任何波澜,只是对着王队长,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一下头。然后,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把箱子搬进船舱。清理干净。”
就这一句话,对王队长来说,却如同大赦!他激动得差点跪下去,连声应道:“是是是!卑职明白!卑职亲自盯着他们清理!保证干干净净!绝不让一点污泥脏了长官的东西!” 他立刻像打了鸡血一样,指挥着手下小心翼翼地将四个沉重的箱子搬进相对干净的船舱,并亲自找了干净的抹布和水桶,准备开始他那“神圣”的清洁工作。
此刻他浑身湿泥,却干劲十足,仿佛在执行最光荣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