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手里的电文如下:
昨日酉时三刻,酸菜大馅饺子馆遭特高课突袭,除老隋被捕外,黑熊及店内其他人遇难!
电文很短,却字字滴血,句句含悲。
屋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外边的发电机还在不知疲倦地轰鸣,那声音此刻听来却像为逝者鸣响的哀乐。
“黑熊……没了?”大夯瞪大了铜铃般的眼睛,难以置信地喃喃道,“那个一顿能吃三斤饺子、抡起机枪能带风的黑大个……死了?”
——“黑熊”是江河在这个牛角山里为东北抗日队伍培养出来的十二个特种作战的战士之一!
“山杏……”三江红的声音带着哭腔,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个总是扎着两条粗辫子、笑起来眼睛像月牙儿一样的姑娘,“她才十七……她说等世道太平了,要去北平念女子师范……”
江河闭上眼,电文上的文字却像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刻在他的脑海深处。他仿佛能看到那惨烈的一幕。
华灯初上,酸菜大馅饺子馆里热气蒸腾,酸菜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几桌熟客正在埋头享用美食,低声交谈。山杏姑娘穿着干净的碎花布衫,灵巧地穿梭于桌间,为客人端上刚出锅、热气腾腾的饺子。老隋坐在柜台后,戴着老花镜,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目光却警惕地扫过窗外。
突然!
“砰!”店门被粗暴地踹开!
一群如狼似虎的日本宪兵和黑衣警察蜂拥而入,为首的,正是那张江河刻骨铭心的脸——皮木义!
“不许动!特高课办案!”
客人惊叫四起,一片混乱。
“黑熊”反应极快,怒吼一声:“快走!”同时猛地掀翻面前的桌子,碗碟碎落一地。他从腰间拔出驳壳枪,“啪!啪!”两声,冲在最前面的两个特务应声倒地。他试图用火力压制,为同伴争取从后门撤离的时间。
“八嘎!杀了他!”皮木义躲在宪兵身后,阴冷地下令。
更多的子弹如同泼水般射向“黑熊”。他魁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着,血花从胸前、腹部不断爆开。但他兀自屹立不倒,打光了枪里最后一颗子弹,靠着墙壁缓缓坐下,怒目圆睁,气息已绝。
与此同时,山杏姑娘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冲向里间藏密码本的地方。她知道自己可能跑不掉了,但绝不能让密码本落入敌手!
“抓住那个女的!”皮木义尖叫。
两个特务扑向她。山杏拼死挣扎,一口咬在一个特务的手上,趁其吃痛松手之际,她冲进里屋,迅速划燃火柴,点燃了密码本和重要文件。
火焰升起的瞬间,特务也冲了进来,看到焚烧的密码本,气急败坏地一枪托砸在山杏的后脑。她闷哼一声,瘫软下去。随后,她被拖到后院……
而那位一直以姑姑身份掩护大家的、慈祥的“老板娘”,看到老隋为了掩护山杏而被子弹击中腿部倒下,她尖叫着从厨房冲出来,手里举着切菜的刀,疯了一样扑向正要对老隋下死手的特务。
“我跟你们拼了!”
回答她的,是一阵密集的枪声。她瘦弱的身躯被打成了筛子,重重摔在老隋身边,鲜血染红了地面。
老隋目眦欲裂,看着战友亲人一个个倒在血泊中,自己却因腿部重伤无法动弹。他被粗暴地拖起来,铐上手铐,塞进了囚车。皮木义看着一片狼藉、血腥冲天的饺子馆,脸上露出了变态而满足的狞笑。
而在冰城警察厅特高课地下刑讯室。
这里没有窗户,只有昏黄摇曳的电灯,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霉味和一种绝望的气息。
老隋被剥去上衣,绑在冰冷的刑架上,身上已是伤痕累累。皮木义慢条斯理地擦着手,脸上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残忍笑意。
“隋先生,说吧。你们的上级是谁?你们的大部队在哪里?还有哪些联络点?说出来,皇军大大有赏,给你个痛快。”
老隋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冷笑一声:“呸!狗汉奸,老子什么都不知道!”
皮木义的笑容消失了,眼神变得阴鸷:“很好。我就喜欢硬骨头。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皇军的刑具硬!”
“辣椒水!”他挥挥手。
几个打手上前,强行掰开老隋的嘴,将一根橡胶管插进他的喉咙,另一端连接着一个大号的铁壶。刺鼻的辣椒水混合着冰水,被猛烈地灌入老隋的胃和鼻腔。他剧烈地咳嗽、挣扎,眼球突出,感觉五脏六腑都像被火烧刀绞一样。肚子很快鼓胀起来,然后特务用力猛踩他的腹部,水又混合着血从口鼻中喷涌而出……如此反复。
“说不说?”
老隋只有模糊的咒骂。
“换烙铁!”
烧得通红的烙铁被从火盆里取出,冒着青烟,狠狠按在老隋的胸膛上。
“滋啦——”一声令人牙酸的声响,皮肉瞬间焦糊,剧烈的疼痛让老隋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惨嚎,全身肌肉绷紧扭曲,冷汗如雨般淌下。
皮木义凑近他耳边,低声道:“听说中国有句古话,‘三木之下,何求不得’?在这里,我就是王法!说!”
老隋虚弱地抬起头,脸上却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狗……狗东西……你……休想……”
“电刑!”皮木义彻底失去了耐心。
电极夹在老隋的手指、脚趾甚至耳朵上。强大的电流瞬间穿过他的身体,带来难以想象的剧烈痉挛和无法形容的痛苦,仿佛每一根神经都在被撕裂、灼烧。他的身体在刑架上疯狂地抽搐,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甚至咬碎了舌尖,鲜血从嘴角流出。意识在极致的痛苦中一次次模糊,又一次次被更强的电流强行唤醒。
“说不说!说不说!”
回应皮木义的,只有老隋越来越微弱,却始终不变的沉默或含糊的咒骂。
各种酷刑轮番上阵:钉竹签、坐老虎凳、用钢针扎指甲缝……刑讯室里惨不忍睹,如同人间地狱。老隋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体无完肤,几次昏死过去,又被冷水泼醒。
但他始终紧咬着那个关于组织、关于同志、关于牛角山的秘密。他用残存的意志支撑着自己,仿佛一座沉默的、血肉模糊的堡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