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角山深处的营地,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来。小伍子带着一身露水和尘土,风尘仆仆地赶回来,带来的消息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每个人心口滋滋作响。
“……房子……二愣哥,大夯哥,你们家的新房子,被鬼子占了啊!胡铁锤那王八蛋带着人硬闯进去,现在里面住的都是扛枪的鬼子兵!”小伍子喘着粗气,眼圈通红。
“啥?!”二愣猛地站起来,额头青筋暴起,拳头攥得咯咯响。那房子是他他跟着根子打猎攒下的钱,一砖一瓦盖起来的,还没住热乎呢!大夯更是闷吼一声,一脚踹在旁边的大树上,震得树叶簌簌落下。
还没等这口气缓过来,关于满屯、大胜、杠头三家房子被烧的消息更是让人气冲丹田。虽然人早就转移出来了,但那毕竟是祖辈传下来的家业,是根!听说胡铁锤和苟菊花领着鬼子,把空房子点成了冲天大火,那股憋屈和愤怒,像野火一样在每个人心里烧了起来。
“操他姥姥的胡铁锤!苟菊花!老子跟他们拼了!”大胜眼睛赤红,抄起靠在树边的枪就要往山下冲。满屯和杠头也嗷嗷叫着要跟着去。
“站住!”一声低喝,江河从阴影里走出来,脸色沉静,但眼神锐利如刀,“就这么冲下去,是去送死吗?鬼子有枪有炮,你们有几条命?”
“根子!那难道就看着那两个狗杂种这么糟践咱们?房子没了,家都没了!”二愣梗着脖子,声音带着哭腔。
“根在心里,不在几间房子上!”江河目光扫过一张张因愤怒而扭曲的年轻面孔,“房子被占了,被烧了,这仇,得记着!但报仇,不是靠蛮干!得用脑子,得让鬼子,让那两个汉奸,付出他们想不到的代价!”
他压低了声音,开始布置。愤怒需要宣泄,但必须是有利的宣泄。他决定,给盘踞在村里的鬼子和汉奸,来一次狠的!
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等十年还不得把人憋屈死!
第三天夜里,月黑风高。
皮家仡佬村死一般寂静,只有鬼子驻地偶尔传来几声东洋军犬的吠叫和哨兵走动的声音。二愣家和大夯家那两处最好的新房,此刻窗户被木板钉死,透着昏暗的光,里面住着小野小队的鬼子兵。
几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潜到了村子边缘。小伍子、三江好等人在基地看家,“六人组”,对村子地形了如指掌。每个人身上,都揣着鬼子的九七式甜瓜手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后半夜,村子里寂静无声。黑影们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猛地行动起来!他们利用熟悉的地形,迅速接近目标,几乎在同一时间,拔掉保险销,在墙上磕了一下,奋力将手雷从窗户、墙头,精准地投进了两处鬼子驻地的院内和屋里!
“轰!轰轰轰——!”
寂静的夜被剧烈的爆炸声猛然撕裂!一团团火光在两处院子里冲天而起,破碎的木屑、瓦砾、还有残肢断臂四处飞溅!鬼子兵在睡梦中被炸得人仰马翻,凄厉的惨叫声、惊恐的嚎叫声瞬间响成一片!甜瓜手雷的破片在狭小空间内肆虐,造成的伤亡极其惨重,驻守的两个小队鬼子当场就死伤过半,侥幸没死的也大多带伤,魂飞魄散。
几乎在手雷爆炸的同时,另一处黑影,扛着一具掷弹筒,对准了已成为胡铁锤和苟菊花“官邸”的周江河家院子。测算距离,调整角度,装弹!
“嗵!”一声闷响,掷弹筒炮弹划破夜空,带着死亡的尖啸,准确地砸进了院子!
“轰隆!”
剧烈的爆炸将院墙炸开一个大豁口,正房的窗户被震得粉碎,屋顶的瓦片哗啦啦往下掉。正在屋里做着美梦的胡铁锤和苟菊花,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吓得魂飞魄散,直接从炕上滚到了地下,被震落的尘土盖了一身,侥幸没有被弹片直接击中,但也被冲击波震得头晕眼花,耳朵嗡嗡作响,半天爬不起来。
整个皮家仡佬村乱成了一锅粥。鬼子驻地的爆炸声和惨叫声,周家院子的炮击声,让剩下的鬼子和维持会狗腿子如同无头苍蝇,根本搞不清袭击来自何方,有多少人,只能胡乱放枪,更添混乱。
袭击者们则早已按照预定路线,悄无声息地撤回了牛角山。
消息很快传开。牛角山里,得知夜袭成功,尤其是听说二愣和大夯家的鬼子被炸得死伤惨重,众人无不拍手称快,憋在胸口的那股恶气总算出了大半。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出现了意想不到的转折。
胡铁锤和苟菊花没被炸死,惊魂稍定之后,听说两个小队的鬼子几乎被打残,死伤惨重,两人先是后怕,随即,一种扭曲的狂喜竟然取代了恐惧!
“死得好!死得好啊!”胡铁锤抹着脸上的灰,咧开嘴,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眼中闪烁着阴狠的光,“姓周的这是自己作死!他敢这么打皇军,这下篓子捅破天了!”
苟菊花也反应过来,拍着大腿尖声道:“对!对!之前咱们怎么求森田少佐发兵进山剿匪,他总说兵力不足,要等等!现在好了,周苦根把他这么多兵都打死了,我看他还等不等!这口气,皇军能咽下去?”
这两人,早就恨不得鬼子立刻进山,把江河他们一锅端了,以绝后患。如今,周江河帮他们创造了最好的借口!
第二天一早,胡铁锤和苟菊花也顾不上一身狼狈,连滚带爬地跑到元宝镇,求见驻军的鬼子少佐森田。一进指挥部,两人就扑通跪倒在地,哭天抢地:
“少佐阁下!您可要为我们做主,为玉碎的皇军勇士报仇啊!”胡铁锤一把鼻涕一把泪,“周江河那伙抗匪,无法无天,昨夜偷袭皇军驻地,造成皇军重大伤亡!这是对皇军威严的赤裸挑衅啊!”
苟菊花也帮腔道:“少佐阁下,这伙匪徒不除,元宝镇永无宁日!他们这次敢打驻地,下次就敢打镇公所!必须进山清剿,把他们连根拔起!”
森田少佐脸色铁青,昨夜的消息他已经知道,损失确实让他肉疼加震怒。之前他按兵不动,一是确实兵力紧张,二是觉得一伙山匪成不了大气候。可现在,对方竟然主动攻击,还造成如此伤亡,这已经严重挑战了他的权威和日军的脸面。
他看着脚下这两个谄媚而阴险的面孔,心中明镜似的,知道他们是想借刀杀人。但眼下,这把刀,他不得不出了。再不出兵,不仅无法向上级交代,更会助长反抗势力的气焰。
“八嘎!”森田猛地一拍桌子,眼中凶光毕露,“周江河!死啦死啦地!传我命令,集合部队,抽调兵力,进山扫荡!务必全歼这伙反抗分子!”
“嗨!嗨!少佐阁下英明!”胡铁锤和苟菊花心中狂喜,磕头如捣蒜。
退出指挥部,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得意和狠毒。
“哼,周江河,看你这次还往哪儿跑!”胡铁锤啐了一口。
苟菊花则已经开始幻想:“等剿灭了那帮穷鬼,周家那处气派的宅子,咱们就能踏踏实实住进去了,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他们以为借鬼子的刀就能永绝后患,却不知道,牛角山深处,江河正冷冷地看着地图,等待着他们把这把“刀”送上门来。山林,将是侵略者和汉奸的坟场!物极必反,他们的疯狂,正在加速自己的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