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屋很快传来章雪温柔的声音,讲的是《小白兔和大灰狼》的故事,丫丫时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像银铃一样清脆。丁建国听着这温馨的动静,嘴角噙着笑意,手上的动作却没停——这才是家的感觉啊,踏实、温暖,像冬日里的暖阳,让他浑身都有了劲儿。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月光悄悄爬上桌案,在图纸上投下一片清辉。丁建国对着图纸打了个哈欠,眼皮越来越沉,手里还攥着一把锉刀,竟趴在堆满零件的桌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眉头还微微皱着,像是在梦里都在琢磨怎么把那个孔钻得更直。
章雪哄睡了丫丫,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见他歪着头睡得正香,鼻尖还沾着点铁屑。她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建国,别在这儿睡,着凉了该不舒服了,回床上早点休息吧。”
丁建国被章雪半扶半搀着走到床边时,眼皮已经重得像灌了铅,连眨一下都觉得费劲儿。脑袋刚沾到枕头,那股积攒了数日的疲惫便如潮水般涌来,整个人像坠入了一片柔软的云里,连带着呼吸都变得绵长,沉沉睡了过去。
梦里全是车间里熟悉的景象:锃亮的机床转得正欢,摊开的图纸上画着复杂的工件线条,他握着锉刀,弓着腰一下下磨着工件的棱角,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浸湿了蓝色工装的领口,可他心里却甜丝丝的,笑得格外踏实——明天的五级钳工考试太重要了,若是能考上,每月能多拿二十块工资。这二十块,够给丫丫买两双带小花的新布鞋,够给章雪扯块厚实的棉花布做件新棉袄,还能剩下点给家里添个新暖壶。为了这个家,他必须考上。
这一觉睡得格外沉,连个囫囵梦都没做。天刚蒙蒙亮,窗纸刚泛出点鱼肚白,丁建国就跟按了生物钟似的醒了。刚想坐起来伸个懒腰,脑子里突然响起一个清晰的声音,带着点机械的质感,却又字字分明:“签到成功。今日奖励:六级钳工全套技术心得,十斤肉票,三斤苹果。”
“六级钳工?”丁建国猛地坐了起来,后背的骨头“咔嗒”响了一声,眼睛瞪得溜圆,差点从床上蹦下去。他光顾着琢磨这“六级钳工技术心得”了,后面的肉票、苹果压根没往心里去——他现在连五级都还没考,这奖励直接跨了一级,简直像天上掉下来块热乎的馅饼,还不偏不倚正好砸进了嘴里,烫得人心里直冒热气。
他这猛地一动,把身边的章雪吓了一跳。章雪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来,头发睡得有些乱,几缕碎发贴在脸颊上,看着他直愣愣的样子,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你这是咋了?是不是做噩梦了?还是……还在惦记考试的事,急醒了?”
丁建国这才回过神,看着妻子眼里的担忧,心里咯噔一下——系统的事可千万不能说出去,这要是传出去,指不定招来啥麻烦。他只能尴尬地笑了笑,伸手挠了挠头,语气尽量自然:“没事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梦见手里的锉刀突然断了,一下子就吓醒了。”
章雪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替他理了理皱巴巴的衣领,指尖带着点微凉的暖意:“我看你就是太紧张了。考不过去也没关系,你现在才二十五,还年轻,往后有的是机会。咱们家日子虽然紧巴点,但胜在踏实,不差这二十块钱,别给自己逼太紧了。”
丁建国心里暖烘烘的,像揣了个小炭炉。他原本想着,这次能考上五级就烧高香了,六级想都不敢想——那可是厂里老师傅才有的本事,得能光看图纸就把工件误差控制在半毫米以内,手上的活儿得实打实练十年八年才能出徒。可现在,脑子里像凭空多了本厚厚的书,从复杂工件的加工步骤到精密机床的保养窍门,甚至连不同材质的金属在不同温度下的延展性、淬火时的火候拿捏,都记得清清楚楚,仿佛这些手艺已经在他手里练了几十年,熟得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
他压下心里的激动,拍了拍章雪的手:“真没事,就是最近车间加班累着了,现在缓过来了。你再睡会儿,还早呢,离上工还有俩钟头。”
章雪确实没睡够,打了个哈欠,点了点头,又躺了下去,头刚沾枕头没一会儿,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睡得安稳。
丁建国轻手轻脚地爬起来,穿好衣服,系上那条洗得发白的蓝布围裙进了厨房。灶台上还放着昨晚剩下的棒子面,他舀了两碗倒进粗瓷盆里,掺着温水一点点搅成面糊,稠稀正合适。生火的时候,他一边往灶膛里添柴,脑子里还在过六级钳工的技术要点:异形螺栓的螺纹加工该用几号丝锥,曲面工件的打磨该顺着哪个方向下力,那些从前看着头疼的复杂计算公式、让人犯怵的异形零件加工手法,竟然一点不觉得晦涩,反倒像早就刻在骨子里似的,融会贯通,清清楚楚。
“这下别说五级了,六级也不在话下。”他往锅里添着水,嘴角忍不住往上翘,心里盘算着,“等考上了六级,工资能再涨三十,加起来比现在多五十块。到时候给丫丫买两罐奶粉补补身子,给章雪买那瓶她在供销社瞅了好几回的雪花膏,再攒点钱,把西屋那扇漏风的窗户换了,冬天就不用再塞旧棉絮了。”
棒子面粥熬得差不多了,咕嘟咕嘟冒着泡,香气飘满了小厨房。他又切了点咸菜,码在碟子里,摆上三个粗瓷碗。看了看墙上挂着的旧挂钟,才六点,就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拍了拍章雪的肩膀:“醒醒,粥熬好了,再不起丫丫该醒了。”
章雪一睁眼就闻到了棒子面的香味,笑着坐起来:“我去叫丫丫,这小懒虫,昨天还说要早起给你加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