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高州刺史李迁仕与兰裕本是至交好友。
兰裕死后,李迁仕日夜想着要为好友报仇,盘算着偷袭南康城。
这天,李迁仕派人送信给高凉刺史冯宝:“冯大人,请速来州府议事。”
冯宝拿着信,眉头紧锁。
他的妻子冼氏见状问道:“夫君为何事发愁?”
“李刺史突然召我前去,不知有何要事。”
冯宝答道。
冼氏略一思索,摇头说:“这事蹊跷。刺史无故召见太守,不合常理。
依我看,李迁仕怕是要造反,想拉你下水。
夫君还是称病不去为妙。”
冯宝恍然大悟:“夫人说得有理。”
于是回信推说染病在身,不便前往。
果然不出冼氏所料。
李迁仕见冯宝不来,便派大将杜平虏率兵攻打南康。
南康守将陈霸先早有防备,派周文育领兵迎战,双方僵持不下。
消息传到高凉,冼氏对冯宝说:“现在杜平虏在前线作战,李迁仕身边兵力空虚。
我们可以将计就计。”
“夫人有何妙计?”
冯宝忙问。
冼氏胸有成竹:“你写信给李迁仕,就说病未痊愈,派我代为拜见,顺便运送军资。
他必定欢喜,不会防备。
我率千人假意运送物资,实则暗藏兵器,一进城就能拿下他!”
冯宝拍案叫绝:“妙计!就这么办。”
第二天,冼氏带着千余人,挑着担子向高州进发。
远远望见城门,她对左右低声道:“记住暗号,见机行事。”
城楼上,守军见是运送物资的队伍,连忙通报。
李迁仕大喜:“快开城门!”
城门一开,冼氏率众入城。
刚进城门,她突然高喊:“动手!”
众人立即掀开担子,取出兵器,杀向州府。
李迁仕正在厅中喝茶,忽听外面喊杀声四起,惊得茶碗都摔碎了。
“怎么回事?”
他慌忙起身。
“报!冼氏带兵杀进来了!”
李迁仕脸色煞白,顾不得穿戴整齐,翻墙就逃,直奔宁都而去。
此时,杜平虏刚被周文育打败,狼狈逃回高州。
到了城下,却见城门紧闭。
抬头一看,冼氏正站在城头。
“杜将军,别费劲了。”
冼氏笑道,“叛贼李迁仕已被我赶跑,这城现在是官军的了!”
杜平虏见大势已去,只得绕城而逃。
不多时,周文育率军赶到。
冼氏命人打开城门,亲自出迎。
“冼夫人智勇双全,实在令人佩服!”
周文育拱手道。
冼氏微微一笑:“分内之事。
我想去拜见陈都督,不知可否引见?”
周文育当即派兵护送。
到了赣石,冼氏见到了陈霸先。
“冼夫人巾帼不让须眉,立此大功,实在令人钦佩!”
陈霸先赞叹道,命人取来金银绸缎。
冼氏却摆手推辞:“保家卫国是分内之事,不敢受赏。”
回到高凉后,冼氏对冯宝说:“陈都督非等闲之辈,将来必成大业。
我们应当全力支持。”
冯宝点头:“夫人慧眼。”
于是调拨粮草军械,资助陈霸先。
陈霸先收到物资,特意写信致谢。
同时派杜僧明继续追击李迁仕。
李迁仕逃到宁都,闭门死守。
数月后,杜僧明终于攻破城门。
“李迁仕,你勾结叛贼,罪该万死!”
杜僧明怒喝道。
李迁仕面如死灰,被押回南康,最终伏法。
陈霸先从南康出发,率兵直奔江州。
赣江的二十四滩,历来是商旅的噩梦。
巨石暗藏,水流湍急,稍有不慎就会船毁人亡。
可说来也怪,这次大军行进时,江水竟暴涨数丈,淹没了所有险滩。
船只畅通无阻,仿佛天意相助。
行至西昌时,江边忽然出现一条巨龙。
它鳞甲闪耀,五彩斑斓,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百姓们纷纷驻足观望,啧啧称奇:“这可是吉兆啊!”
陈霸先心中暗喜,看来此行必有所成。
此时,湘东王萧绎也听说了此事,当即任命霸先为江州刺史。
霸先立刻上书请求增援:“侯景猖獗,请殿下速发兵共讨!”
可萧绎却回信推脱:“我军正忙于郢州事务,无暇东顾。”
原来,邵陵王萧纶此时已抵达郢州。
郢州刺史南平王萧恪是梁武帝的侄子,他主动推举萧纶为“假黄钺都督”,统领军政大权。
萧纶大喜,日夜操练兵马,打造兵器,准备讨伐侯景。
可萧绎却坐不住了。
他暗中派大将王僧辩、鲍泉率领水军偷袭郢州。
船队刚过鹦鹉洲,萧纶就得到了消息。
他冷笑一声,提笔写下一封信,派人快马送给王僧辩。
信中写道:“将军去年替人杀侄,今年又替人攻兄。
靠这种手段求取富贵,不怕被天下人耻笑吗?请将军三思!”
王僧辩读完信,脸色阴晴不定,但还是原封不动地转交给了萧绎。
萧绎拍案怒道:“不必理会,继续进军!”
萧纶得知王僧辩不肯退兵,便召集众将士到西园议事。
他站在高台上,泪流满面:“我一心只想剿灭侯景,可湘东王却疑心我要争帝位。
如今我军粮草不足,若坚守必败;
若出战,又会被后人嘲笑。思来想去,不如暂避锋芒。”
台下将士群情激愤,纷纷请战:“殿下何必退缩?
我们愿拼死一战!”
萧纶摇摇头,叹息道:“诸位忠心,我心领了。
但此战毫无胜算,徒增伤亡罢了。”
说完,他拉起世子萧瓒的手,头也不回地登船北去。
郢州刺史南平王萧恪打开城门,恭敬地将王僧辩迎入城中。
城中百姓纷纷探头张望,窃窃私语:“听说这位将军刚打了胜仗?”
“可不是嘛!”
一个卖烧饼的老汉压低声音,“侯景那逆贼的军队,被他打得落花流水!”
王僧辩入城后,立即派人护送萧恪前往江陵报捷。
萧绎接到捷报,喜形于色,当即拍案道:“好!
郢州乃军事要地,需派可靠之人镇守。”
他转头对身旁的宠妃王氏笑道:“爱妃,朕打算让方诸去郢州,你觉得如何?”
王氏闻言大惊:“陛下,方诸才十五岁啊!”
“无妨。”
萧绎不以为意,“朕会派鲍泉辅佐他。
这孩子聪明伶俐,定能胜任。”
就这样,年仅十五的萧方诸成了郢州刺史。
鲍泉看着稚气未脱的小王爷,暗自摇头,却也只能躬身领命:“臣定当竭尽全力,辅佐世子。”
与此同时,邵陵王萧纶的处境却截然不同。
他带着残兵败将逃到武昌,收拢散兵游勇后,在齐昌城驻扎下来。
“王爷,咱们粮草将尽,该怎么办?”
副将忧心忡忡地问。
萧纶望着北方,咬牙道:“派人去北齐,就说...本王愿意归降。”
消息传到江陵,萧绎冷笑:“朕这个哥哥,倒是会找靠山。”
北齐果然封萧纶为梁王。
然而好景不长,侯景部将任约得知萧纶在马栅扎营,立即派叱罗通率精骑偷袭。
“报——敌军来袭!”
哨兵的喊声划破夜空。
萧纶仓促应战,大败而逃,最终退守汝南。
汝南城主李素是萧纶旧部,二话不说打开城门:“王爷快请进!”
在汝南,萧纶重整旗鼓。
他站在城墙上,对将士们说:“只要拿下安陆,我们就能东山再起!”
可惜天不遂人愿。
西魏安州刺史马岫得知消息,立即上报。
宇文泰派大将杨忠前来讨伐。
寒冬腊月,大雪纷飞。
杨忠的军队冻得瑟瑟发抖,攻城进展缓慢。
萧纶和李素站在城头,看着城外敌军,相视一笑:“天助我也!”
然而天气转暖后,形势急转直下。
杨忠发动猛攻,箭如雨下。
一支流箭正中李素咽喉,他当场毙命。
“李将军!”
萧纶悲呼一声,却已无力回天。
城破之时,萧纶持剑在街巷中拼杀。
鲜血染红了他的战袍,最终被杨忠亲手斩杀。
尸体被抛在江边,任由野狗啃食。
襄阳的岳阳王萧詧听闻此事,立即写信给杨忠:“梁王虽叛,终究是宗室。
请允许本王收殓其尸。”
杨忠点头应允。
当襄阳的使者见到萧纶尸体时,惊讶地发现他面色如生,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使者叹息道:\"好歹是武帝血脉啊...\"
棺木缓缓合上,载着这位末路王孙回到襄阳安葬。
消息传到建康,百姓们摇头叹息:“梁武帝的儿子,又少了一个。”
宁州刺史徐文盛接到湘东王萧绎的命令,开始招募士兵。
不到一个月,就聚集了数万精兵。
“大人,我军已准备就绪,随时可以东征。”
副将抱拳禀报。
徐文盛站在点将台上,望着整齐的军阵:“传令下去,明日启程!”
大军行至贝矶时,探子匆匆来报:“将军,前方发现侯景部将任约的水军!”
“有多少人马?”
徐文盛眉头一皱。
“艨艟大舰数十艘,正逆流而上。”
两军在江面相遇。
徐文盛亲自擂鼓助威,将士们奋勇杀敌。
这一仗打得漂亮,不仅击溃了任约的部队,还斩杀了敌将叱罗通等人。
“报!任约残部已逃往西阳!”
徐文盛擦去额头的汗水:“穷寇莫追,就地休整。”
此时,侯景正在建康城中大肆封官。
他自封为“宇宙大将军”,还煞有介事地设立了全套官职。
梁主萧纲看到奏章时,惊得手中的笔都掉了。
“宇宙大将军?”
萧纲苦笑着摇头,“一个将军,竟敢用‘宇宙’二字?”
侯景的心腹王克、宋子仙等人纷纷加官进爵。
但好景不长,前线战败的消息很快传来。
“废物!”
侯景气得摔碎了酒杯,“本王亲自出征!”
侯景率军驻扎晋熙后,建康城内暗流涌动。
南康王萧会理找到左卫将军柳敬礼:“如今侯景不在城中,正是我们的机会。”
“王爷的意思是?”
柳敬礼压低声音。
“先除掉王伟这个奸贼!”
萧会理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他们联络了西乡侯萧劝、东乡侯萧勔,秘密筹划起义。
谁料想,建安侯萧贲和始兴王孙子萧子邕竟暗中告密。
“王爷,大事不好!”
仆人慌张跑来,“王伟带兵把府邸围住了!”
王伟狞笑着走进来:“奉大将军之命,请诸位走一趟。”
萧会理等人被押入大牢。侯景的回复只有一个字:“杀!”
刑场上,萧会理仰天长叹:“我萧氏江山,竟毁在这些不肖子孙手中!”
更讽刺的是,告密的萧贲、萧子邕不仅被侯景赐姓,还封了王爵。
这等卖主求荣之徒,简直比当年的萧正德还要无耻!
武林侯萧谘,是鄱阳王萧范的弟弟。
他生来文弱,举止儒雅。
侯景起初并不把他放在眼里,因此他还能自由出入宫廷,陪在梁简文帝萧纲身边说话。
然而,自从会理等人密谋诛杀侯景的事情败露被杀后,萧谘就成了侯景党羽的眼中钉。
这天,萧谘因事路过广莫门外,突然窜出一伙强盗,二话不说就将他乱刀砍死。
明眼人都知道,这哪是什么强盗?
分明是侯景派人假扮的,目的就是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侯景这人,表面一套,背地一套。
他曾经拉着梁简文帝一起登上重云殿,对着佛像赌咒发誓:“从今往后,君臣之间绝无猜忌!
臣绝不辜负陛下,陛下也绝不辜负臣!”
可如今呢?
他怀疑梁主暗中与会理勾结,所以毫不犹豫地杀了萧谘。
梁简文帝心里清楚,自己的日子也不长了。
他望着空荡荡的大殿,对身旁的舍人殷不害苦笑道:“你看,庞涓就是死在这种地方啊!”
殷不害明白梁主的意思——庞涓死于猜忌,而侯景,终究也会步他的后尘。
他长叹一声,默默退了出去。
侯景一听说朝廷内部的叛乱已经被平定,心里马上觉得情况不妙。
他赶紧带着军队从晋熙出发,直奔宣城,想要抢先一步占得优势。
宣城守将杨白华,已经苦苦支撑了一年多。
城中粮草耗尽,士兵疲惫不堪。
这时,侯景的大军压境,杨白华站在城头,望着黑压压的敌军,眉头紧锁。
“将军,我们撑不住了……”副将低声说道。
杨白华沉默片刻,终于叹了口气:“开城吧。”
侯景见城门大开,得意一笑,派人送信招降:“杨将军若归顺,我保你不死。”
杨白华没办法,只好带着手下出城迎接。
宣城虽然打下来了,但侯景的麻烦才刚开始。
就在侯景得意洋洋的时候,三吴地区的反抗势力纷纷起兵。
新吴有余孝顷,会稽有张彪,他们高举正义大旗,发誓要讨伐侯景。
“侯景暴虐无道,我们绝不能坐视不理!”
余孝顷在军中慷慨陈词。
“对!必须联合起来,把他赶出江南!”
张彪拍案而起。
消息传到建康,侯景焦头烂额。
他急忙调兵遣将,试图镇压义军。
然而,顾此失彼,任约在西阳屡战屡败,武昌也被徐文盛夺回。
“报——武昌失守!”探子慌张来报。
侯景大怒,拍案而起:“废物!一群废物!”
无奈之下,侯景决定亲自出征。
他日夜兼程,赶到西阳,与徐文盛隔江对峙。
两军各自筑垒,剑拔弩张。徐文盛却按兵不动,静待时机。
“将军,侯景军心不稳,我们何不主动出击?”
副将提议。
徐文盛微微一笑:“不急,等他先动。”
果然,侯景沉不住气,下令渡江进攻。
“杀!”
侯景的军队刚至江心,徐文盛猛然挥动令旗。
“放箭!”
数百艘战船如离弦之箭,直冲侯景军阵。
箭雨倾泻而下,杀声震天。
混战之中,徐文盛瞄准侯景,一箭射出!
“嗖——”
谁知右丞库狄式和正好挡在侯景前面,中箭落水,当场毙命。
侯景大惊失色:“撤!快撤!”
他慌忙退兵,狼狈逃回营中。
此战损兵折将,士气大挫。
经此一败,侯景深知徐文盛不好对付。
他站在营帐内,脸色阴沉。
“主公,不如暂避锋芒?”
谋士小心翼翼地说道。
侯景冷哼一声:“传令,拔营撤退!”
但他不甘心就此认输,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宋子仙、任约!”
“末将在!”
“你们率军偷袭郢州,务必拿下!”
“遵命!”
郢州刺史萧方诸是个贪玩的公子哥,整天只知道嬉戏打闹,对行军打仗一窍不通。
帮他处理政务的鲍泉更是个没用的酒囊饭袋,不但不劝诫,反而变着法子陪他胡闹。
有时候趴在地上当马,驮着萧方诸满屋子爬;
有时候又躺下装牛,让萧方诸拽着他的胡子当缰绳。
两人就这么没日没夜地玩乐,连城门守备都荒废了。
这天,忽然狂风大作,暴雨倾盆。
天色阴沉得吓人。一个守城士兵眯着眼睛往远处看,突然脸色大变:“不好!
好像有敌军的骑兵冲过来了!”
他连滚带爬地冲下城楼,气喘吁吁地报告鲍泉:“大人!
贼兵杀过来了!”
鲍泉正翘着腿喝酒,闻言嗤笑一声:“胡说八道!
徐文盛将军刚打了胜仗,贼兵怎么可能打到这儿来?”
话音未落,又有个士兵慌慌张张跑来:“大人!
真的看见敌军的旗帜了!”
“放屁!”
鲍泉把酒碗往桌上一摔,“再敢谎报军情,军法处置!”
这时萧方诸从里屋探出头来:“鲍叔,怎么了?”
鲍泉立刻换上笑脸:“没事没事,几个小兵瞎嚷嚷。
来,咱们继续玩。”
说着就往地上一趴,“少爷今天想骑马还是骑牛?”
直到第三个、第四个士兵接连来报,鲍泉这才慌了神。
可等他下令关闭城门时,敌军铁骑已经长驱直入。
守城士兵早就逃得干干净净。
府衙里,萧方诸正骑在鲍泉背上,用五彩丝线编他的胡子玩。
突然“砰”的一声,大门被踹开。
一个满脸杀气的持刀将领闯了进来。
萧方诸反应倒快,“扑通”就跪下了:“将军饶命!”
活像个吓破胆的孩子。
鲍泉更可笑,臃肿的身子拼命往床底下钻,屁股还露在外面直哆嗦。
来将正是叛军主帅宋子仙。
他冷笑一声,伸手揪住鲍泉的胡子就往外拽。
“哎哟哟!”
鲍泉疼得眼泪直流,连滚带爬地钻出来。
只见他下巴上还挂着五颜六色的丝线,胡子已经被扯掉大半。
宋子仙一挥手,士兵们一拥而上,把这对活宝捆得结结实实,押往侯景大营。
此时江面上,侯景接到捷报,得意地大笑:“传令!
全速前进,绕过徐文盛的防区!”
战船借着风势,像离弦之箭般冲向江夏。
徐文盛正在营中吃饭,突然探子来报:“将军!
侯景的船队已经突破郢州,直奔我们后方来了!”
“什么?”
徐文盛手里的碗“啪”地掉在地上,“快!
全军撤回江陵!”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一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