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九笙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好似完全没有被他的话冒犯到,“你们张口闭口都是要自己儿子去学,你们如此看不起女子,整个泾阳县,看妇人内症的大夫都没有一个,我教的是她们如何辩证,如何医治。”
“试问,你们男子有几个愿意学?若泾阳县有人能治,有人愿治,我又何必授课?”
男子半丝没有听进去,反而不耐烦的辩解,“那赵太医你教别的呀,非得教这个吗?”
司晏礼冷冷道:“你们胡言乱语的时候她没有插话,她说之前,也提醒过你们不要插话,你们是听不懂吗?”
他从他们说第一句话时就在忍了,但还是顾虑赵九笙才同他们说理。
男人昂头不满,“我们问一句都不成吗?”
凌纤弄冷哼一声,“你那是问一句吗?你是蛮不讲理,她做这些本就没有图回报,你儿子想学,送去医馆拜师学艺不就成了,无非是因为她不收钱,都想来占这便宜。”
不要脸,凌纤弄在心里又补了一句。
秦亦安急忙从人群里挤进来,拦在众人面前,一脸的痛心神色,“乡亲们,做人不可如此没有良心,赵太医医治好大家是事实,你们前几日也心存感谢,不能因为她授课一事,便否决她的功劳。”
那些人看到秦师爷跟看到靠山来了一般哭嚷着,可不记赵九笙还有什么功劳,七嘴八舌的就说开了。
“秦师爷,咱们泾阳县因着周县令不管事,本就处处落后其他县,儿郎们没有出息,将来就娶不到媳妇,没有后代,这泾阳县也无法发展呐!”
“女子们有了本事被别人瞧上了,嫁出去了,也是帮衬的别人家,跟我们泾阳县有什么关系啊!”
“我们想让自己世代住的地方不破败下去,自己的后代能有不饿肚子的本事,我们又哪里错了?”
“秦师爷,这些年若非没有您暗地里帮衬大伙,我们也不至于还好好活着,您瞧着太医院的太医来授课,只教丫头片子,不教这些男孩,他们今后能有什么出路啊?”
秦亦安被他们围在一起说,一时间不知如何反驳。
凌纤弄早已气到翻了好几个白眼,把蔺川看的是一愣又一愣。
天知道这些百姓们有多么的厚颜无耻。
赵九笙轻轻哦了一声,目光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语气淡然,“若儿郎们有本事自己考得一身功名,你们不会放他们进城当官,而是要留他们在泾阳县?”
方才还哭嚷的人群里立刻传来反对声音,“那怎么可能,儿子是一个家的传承,他自是不会忘祖,待有了成就,就会接我们去享福。”
说话的妇人眼中燃着熊熊怒火,好似他儿子已经当官,却有人阻拦一般。
赵九笙轻轻点头,语气越发漫不经心,“那你们就没有想过把他留在泾阳县,为泾阳县发展?”
方才还说为了泾阳县发展的男人顿时呸了一声,“真是昏了头了,我儿子能进城当官,还留在这破败的泾阳县荒废时光,等着喝西北风啊?”
赵九笙再次发问,“既然女儿可以做出成就,那为何非要留在泾阳呢?”
妇人眼睛一瞪,“女儿嫁远了,离父母远远的,不就白生一遭了。”
赵九笙恍然大悟的看着他们,“所以你们想把女儿留在近处,方便将来帮衬娘家兄弟,还要负责在他们不管的时候给你们养老。”
“而儿子则是有了成就必须离开泾阳县去发展,就是光耀门楣,女儿就是生来被你们奴役的。”
“你……。”方才还激烈吵嚷的百姓们被这话噎的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回。
赵九笙微微勾唇,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既然你们说儿子才能传承,那你们不生女儿,只生儿子便是。”
“待到了婚嫁年龄,两家各换一个男丁过来便是,以后一家子和和美美过日子不就遂了你们的愿?”
“那男的又不能生孩子,简直荒唐。”不少人都嘟囔着,对这话感到非常不满。
赵九笙闲庭信步般朝他们走过去,“你们也觉得荒唐,可为何不肯承认女子才是传承的根本,若无女子,男子连一个后代都不会有呢?”
不少男人都看了眼自己妻子,“她也就有这用处,不生还有什么用?”
赵九笙不理睬他的无理言论,走到一名妇人面前,问她,“你丈夫在家做什么?”
妇人一脸的自豪,“他劈柴,挑水,下地,做工。”
赵九笙又问,“那你呢?你在家做什么?”
妇人掰着手指数,“我洗衣,做饭,蓑衣,编筐,缝补衣裳,照料年迈父母,小孩,给他送饭,打扫家里,摘田地里的菜去跟邻居换东西,或是拿到集市上卖。”
妇人似乎还没有说完,但细想起来都是些细小繁琐的事,许多都是顺手就做了,说出来似乎只是小事一桩,便皱着眉没有再继续说。
赵九笙注视着她,“那他做的你会做吗?”
妇人似乎也意识到了好像有哪里不对,点头回道:“当然能,他平日里忙的时候我还帮忙一起做。”
赵九笙语气一缓,“那你的事他会做吗?”
妇人脱口而出,“他哪有空做?”
说完就觉得自己好像为这个家付出了许多,内心渐渐对自己丈夫平日里那些她看不惯,却又容忍下来的事感到烦躁起来。
赵九笙手搭在她肩上,语气放的温柔,“那你觉得自己没用吗?”
妇人怔怔的看着她,肩上的手白皙细滑,看起来就像是没有做粗活的手,扑面过来的是一股清幽的药香,说话的声音好温柔,看她的眼神也没有半丝的厌恶。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粗糙伴有裂口,手背上也有暗沉的斑点,全部是岁月在上面留下的痕迹,一双很不好看的手。
这两日身子渐好,因着都病了,家中落灰,她今日废了力气打扫,现在身上还有汗酸味。
她平日里打交道的都是与她处境相似,一样活法的女人,比较起来,都是一样的,也就无暇去想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