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江宁皱眉思索之时,坐在一旁的秦良玉与邓文明小声低语几句,随后秦良玉转头对江宁低声道:“侯爷,定远侯刚才说……怕是文武之争。”
江宁闻听此言,点了点头,默不作声。
邓文明作为老牌勋贵,军事才能一般,但政治嗅觉却异常灵敏,显然也察觉到了今日这些文官的不对劲。
此时,坐在龙椅上的朱由校显然也觉出这场御前会议有些异样,开口道:“今日议事到此为止,诸位爱卿先去忙吧,剩下的事到年底,咱们君臣再一同商议。”
众人闻言,赶忙起身领命,随即纷纷告辞。唯独江宁坐在椅上,纹丝未动。
等众人离去,朱由校朝方正化使了个眼色,方正化立马会意,匆匆走出殿外将方大锤喊来,让他亲自守在殿外,任何人不得靠近,随后又返回御书房。
朱由校坐在龙椅上,脸色有些阴沉,沉声道:“江兄,刚才的情况你也看到了?”
江宁点头,沉声说道:“是文武之争。
这两年武将地位一路攀升,又为朝廷开疆拓土、屡立战功,已经引起了文官的忌惮。
加之如今朝堂没了东林党,清流党也不成气候,没了外敌,文官便将矛头对准了武将。”
朱由校叹了口气:“江兄呀,朕给了这些人官职,委以重任,好不容易平息党争,大明内部一片欣欣向荣,他们如今却要搞文武之争,到底是为了什么?
难道就不怕毁了如今的中兴局面?”
江宁沉思片刻,开口道:“陛下,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入朝为官,除了一展抱负,剩下的无非名利二字。
先前朝堂党争四起,东林党、齐党、楚党、浙党、北方党斗得不可开交,说到底,也不过是为了名和利。”
朱由校略带疑惑:“可这些朕都给了呀!
文臣武将,朕一视同仁,从未偏私。”
江宁沉声道:“陛下,但武将有一样东西,是文官没有的。”
朱由校闻言一愣,随即满脸震惊:“江兄,你说的是……”
江宁点头,淡淡道:“爵位。
大明开国之初,太祖便立下‘非军功不得封爵’的规矩。
开国时文官封爵者仅有三位:韩国公李善长、诚意伯刘伯温、忠勤伯汪广洋。
此后虽也有文官封爵的例子,却多是死后追封,且不得世袭。
除此之外,大明文官获爵的例子,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这两年朝廷频繁征战,不少武将屡立战功获得爵位,文官却没得到多少实际好处。
先前刘大人提议攻打倭国,因倭国有银矿,加上郭老抠要钱不要命的性子,文官才没跳出来反对。
可当臣提议先打辽东建奴,他们便纷纷反对,就是怕平定建奴之后,会有更多的武将获得爵位。
况且接下来大明还有不少仗要打,他们怕被武将压得彻底翻不了身,就像当年太祖洪武朝那般。”
朱由校脸色铁青,骂道:“端老子的碗,砸老子的锅!
下次谁再敢反对,就直接拉出去杖毙!”
江宁见朱由校发飙,赶忙劝道:“陛下无需动怒,这也是人之常情。
毕竟今日还有不少文官既不支持也不反对,保持中立,情况还不如太糟糕。”
朱由校叹了口气:“江兄,那你说接下来该怎么办?
可有什么好主意?”
江宁沉声道:“陛下,办法是有的,分两步走。
第一步,让文官也能获得爵位。”
朱由校顿时神情紧张,满眼忌惮:“江兄,你没搞错吧?
这些文官没爵位都能闹成这样,真让他们得了爵位,还不得骑到咱们兄弟头上?”
江宁道:“陛下,想要马儿跑,就得给马儿吃草。
试想一下,若文官也能获取爵位,今后大明的主战派恐怕就不光是武将了,文官说不定会比武将更好战。
毕竟谁不想光宗耀祖、封妻荫子?
这样一来,既能让文官死心塌地支持武将征战,双方也能互利。
若没有足够的利益,如今有陛下和臣镇着,他们最多嘴上抱怨几句,可再过些年,咱们都老了,太子即位,万一这些文官背地里使绊子,武将在前线就得栽跟头,轻则损兵折将,重则可能有江山倾覆之危。”
朱由校站起身,背着手在殿内踱步思索,许久后开口:“江兄,可太祖当年定下‘非军功不得封爵’,就是怕文官骑到武将头上,到那时候文官可比武将的危害更大。”
江宁也起身道:“陛下,所以还需做另走第二步,爵位改革。”
朱由校疑惑:“江兄,爵位改革怎么改?”
江宁笑道:“陛下,先前京城勋贵被清理数次,十不存一,臣南下之时又将南京勋贵连根拔起,如今朝堂勋贵大多是陛下所封,且只封了几位侯、伯,还都是陛下一手提拔的,此时改制最容易。
若是等过些年再改,到时那些老派勋贵恐怕会跳出来反对。”
朱由校点头:“江兄,你说的这些朕明白,具体该怎么改?”
江宁道:“陛下,此前朝廷爵位分两种,一种可世袭罔替,一种不可承袭。
如今可参考宗室爵位的世袭递减法,今后大明勋贵爵位也采取世袭递减,除非子孙再立新功,才可免除降爵或晋升。”
朱由校思索片刻:“江兄,这事怕不好办。
如今大明爵位分公、侯、伯三等,若爷爷是公爵,传到孙子辈成了伯爵,爷爷是侯爵,孙子辈便没了爵位,只能承袭三代。
可若是恢复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岂不显得爵位不值钱了?”
江宁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大明开国时,老朱封赏功臣,对在世者封公、侯、伯三等,子、男多用来追封战死功臣,既减轻朝廷负担,又彰显爵位珍贵。
江宁笑了笑:“陛下,如今宗室爵位改制后成了六等,对待臣子爵位也可参考一下。
朝廷仍保留公、侯、伯三等,但各分一等、二等。
若爷爷是一等公爵,儿子辈为二等公爵,孙子辈为一等侯爵,重孙子辈为二等侯爵,以此递减,可传承六代。”
朱由校闻言,顿时满脸喜色:“江兄,这法子好!
既不用对原有爵位大改,又给勋贵留了退路。
若哪家勋贵子弟五代都没出人才,这爵位不要也罢。”
江宁点头,又补充道:“不过陛下还得定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文官封爵最多到一等侯爵。”
朱由校疑惑:“江兄,这是为何?”
江宁满脸坏笑:“陛下,文官一肚子坏水,论玩手段,武将根本不是对手。
若他们能获一等、二等公爵,那还了得?”
朱由校恍然大悟,伸手指着他笑骂:“江兄,朕看你才是一肚子坏水!
不过这提议好,也算能压下文官一头。
等过段时间册立太子大典过后,朕当众宣布此事。
有了爵位当诱饵,看这些文官还敢不敢唱反调!
但在此之前,江兄,京城这些勋贵,你得去好好聊聊。
他们原本世袭的爵位要变成世袭递减,最多传六代,若不同意闹起来,可不好收场。”
江宁笑着点头:“陛下放心,这事交给臣。”
朱由校满意点头,这时江宁赶忙道:“对了陛下,刚才忘了说,如今朝廷现有爵位的勋贵,全部按原品级定为一等。
比如臣是侯爵,改制后便是一等侯爵。”
朱由校点头:“行了行了,朕知道,就咱兄弟这关系,还能坑了你吗?”
江宁顿时嘟囔道:“你坑我的次数还少吗?”
朱由校问道:“江兄,你嘀咕啥?”
江宁赶忙摆手:“陛下,您听错了,臣没嘀咕啥。”
朱由校不在意道:“江兄,你今儿又给朕解决了一大难题,说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朕无有不允。”
江宁一听,这是得了张空白支票,赶忙开口:“陛下,能不能赏臣五万银元?”
朱由校一愣:“江兄,先前册封你为柱国、威武大将军、太子太傅时,朕不是赏了你五万银元吗?”
江宁顿时泪流满面,哽咽道:“陛下,您确实赏了,可臣一块都没拿到手呀!”
朱由校满脸震惊道:“这怎么可能?
朕圣旨都下了,郭老抠没这么大胆子抗旨吧?”
江宁满脸委屈,把自己莫名其妙背了五万银元饥荒的事讲了一遍。
朱由校听完也满脸怀疑之色,随即问道:“江兄,那条子是不是你批了之后,忙糊涂给忘了?”
江宁也有些不确定:“陛下,应该不是吧,毕竟臣这记性,那是出了名的好。”
朱由校猛地一拍脑袋:“江兄,行了,啥也别说了,朕马上再赐你五万银元!”
江宁赶忙行礼:“多谢陛下赏赐!
对了陛下,臣家里没茶叶了,您看能不能再赏几斤?”
朱由校赶忙道:“方大伴,快把今年的贡茶给江兄装五斤!”
方正化点头称是,匆匆离去。
紧接着,朱由校动作熟练地端来两盘糕点,扣在御案之上,麻利打包好递过来,笑道:“江兄,糕点你就不用开口了,朕知道你好这口,都是你喜欢的口味。”
江宁接过糕点,满脸激动:“多谢陛下!”
很快,方正化带着包好的茶叶来到御书房。
江宁满心欢喜地带着赏赐离开皇宫。
他走后,方正化小声道:“陛下,老奴这就去提五万银元给侯爷送府上去?”
朱由校满脸疑惑:“方大伴,你说什么?
什么五万银元?”
方正化一愣,小心翼翼提醒:“陛下,刚才侯爷不是请您赏赐五万银元吗?”
朱由校一脸茫然:“方大伴,你说啥呢?
朕咋一点都不记得有这回事?
江兄刚才不是要五斤茶叶吗?
朕还多送了他两包点心。
前段时间朕不是刚赐了江兄五万银元?
他整天说无功不受禄,平白无故再赐五万银元,传出去像什么话?”
方正化顿时风中凌乱——难道是自己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了?
另一边,江宁拎着茶叶与糕点,满心欢喜地走出了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