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的时候……
没穿衣服……
洛水的脑袋宛如炸开了一般,她穆然抬头看向眼前的少年,只觉脑仁发疼。
自己那位徒儿与眼前这家伙已经到这般地步了?
她的心绪不免有些紊乱,暗道难怪自己徒儿为了他,可以不顾大夏朝廷的安危,执意否掉与蚩辽的和亲,看样子,她对其已是到了用情极深的地步,甚至已经越了礼数,提前将生米煮成了熟饭。
想到这里,洛水的心头一沉。
她本以为二人最多互生情愫,届时只要揭破楚宁的真面目,陈曦凰自然会放下。
可如果用情太深,就算陈曦凰能够看开,也难免留下心结,对日后修行不利。
“曦凰,接下来你如何打算?”就在洛水有些理不清头绪之时,楚宁的声音再次响起。
洛水皱了皱眉头,这是个相当不好回答的问题。
以她之前接触过那些修炼魔功之人的经验来看,这些邪魔外道,心智常年被魔气侵蚀,往往极为偏执,占有欲极强。
如果自己告诉他自己想要完成和亲的话,大抵会激怒对方,虽然她并不觉得楚宁能对她构成太多的威胁,但她并不愿意在那件事完成之前,招惹太多的祸端。
更何况,她还想着事了之后,能够带着楚宁去陈曦凰面前,揭露对方的本来面目,若是这个时候翻脸,对之后的计划不利,毕竟她总不能一直压着楚宁一路从这里走到蚩辽,再从蚩辽又一步步的走回泰临城。
念及此处的洛水愈发苦恼,一时间却是想不到如何作答。
“曦凰,我知道你是因为不忍看北境百姓继续遭受战乱,方才应下此事的。”楚宁的声音却在这时再次响起。
洛水抬头,倒是有些诧异,心头暗道这个家伙,倒是很了解自己那位徒儿。
她也并不接话,平静的看着楚宁等待着他的下文。
“但曦凰你要明白,一味求和与忍让,是换不来和平的。”
“所谓和亲不过是蚩辽用来羞辱朝廷,以及让朝廷上下放松警惕的幌子。”
“他们不可能停下来,就像已经尝到过肉食鲜美的幼狮,不会在满足于奶水,他们只会不断南下……”
“直到覆灭整个大夏!”楚宁则继续说道。
洛水沉默一刹,虽然她并不喜欢楚宁的为人,但她不得不承认对于蚩辽的判断,楚宁是准确的。
“那依你的意思,我应该跟着你离开这里?”洛水眉头一挑,反问道。
楚宁却在那时认真的看着洛水,幽幽说道:“我只是希望,你能过上你想过的生活。”
“我不想你委屈自己……”
洛水自然不可能答应楚宁这样的要求,她有必须去往蚩辽的理由,当下便沉下脸色,揣摩着自己那位徒儿的性子,说道:“古来,臣有食君之禄,死君之节。”
“而我身为皇女,生来便享受万民供养,自当为万民计,何惜此身?”
楚宁闻言皱起了眉头,他当然明白以陈曦凰的性子,大抵是不会在以身献国这样的大事上有半点含糊的。但同时,在他的记忆中,陈曦凰并非愚忠之人,他的话已经说得这般明白,陈曦凰按理来说,是不会听不懂的。
“曦凰,难道你还有别的苦衷?”他索性直接问道,目光坚决,眼神笃定,仿佛是确定陈曦凰不会做出这般决定。
洛水心头一跳,想着当初她与陈曦凰面谈时,对方同样笃定拒绝和亲的语气,暗觉眼前这家伙,倒是比她更了解自己的徒儿。
她不由得再次陷入了沉默,唯恐再说下去,会露了馅。
“是因为朝廷的时局?还是太子的处境?”楚宁则继续问道。
洛水对于朝廷的时局素来并不关心,她知道这种事极为复杂,而楚宁又与陈曦凰关系如此亲密,自己少有说错的地方,便有可能被对方识破。
她不敢冒险,只能低着头暗暗思量,但一时间却是找不到合适的说辞。
而这样的反应,落在楚宁眼里,倒是越发像极了有着难言之隐的架势。
楚宁暗暗想着,应当是涉及到了那位当朝太子,陈曦凰不便明言,他自然不忍心让陈曦凰为难,索性开口说道:“无碍,曦凰你若不愿说,那便不说。”
“我有一两全之策,可助你跳出这泥沼。”
“两全之策?”洛水虽然不喜楚宁人品,但此刻也不免有些好奇。
楚宁则反问道:“曦凰你可有想过,自从你们走入褚州地界后,已经接连遭遇了两次魔物袭击,是何缘故?”
洛水眉头微皱,此事确实颇为古怪,两次袭杀的魔物,她虽未有出手,但却能明显感觉到那些魔物本身的气息有些古怪,似乎并非自然形成的。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背后操纵?”她当下便闻出了味道,开口问道。
“嗯,朝廷也好,蚩辽也罢,其实现在他们都并不太愿意让和亲进行下去了。”楚宁也不藏着掖着,当下就将关于和亲之后,蚩辽一旦再次来犯,朝廷会面临各方压力的推论当着洛水的面一一道出。
洛水修为虽然了得,但在这些事情上思虑不深,听闻楚宁这番话,只觉茅塞顿开。
“可有陈……咳咳,可有父皇在朝,他难道会坐视这些人加害于我?”但洛水还是不太能接受,这些魔物是由朝廷操控而来的结论。
楚宁深深的看了洛水一眼,有些不忍,故而言道:“朝廷派系林立,就是皇帝陛下也不见得能掌控全局,更何况太子,此事太子有没有参与自然有待考证,但朝廷中一定有人心怀不轨。”
洛水倒是并未多想,她点了点头,算是认同楚宁的推论,又言道:“所以,你与我说这些,是同意我前去和亲了?”
楚宁方才言说的推论中,无一都在言说和亲完成之后,会给北境带来的好处,任任何人听了都会觉得他其实是在赞同和亲之事。
虽说洛水认同他的逻辑,但还是在心底觉得鄙夷。
堂堂七尺男儿,竟然想着利用一个女子去完成他所谓的家国大义,这本质上和那些想着依靠和亲与蚩辽永修秦晋之好的朝堂大臣,又有多少区别?
自己这个徒儿,到底还是看错了人。
但听闻这话的楚宁却在那时果决的摇了摇头:“我不同意。”
“不同意?那你方才与我说的那些……”洛水却是被楚宁这前后矛盾的说辞弄得泛起了糊涂。
“北境的局势凶险万分,如今靠着龙铮山的弟子以及大批义军的舍生忘死,这才觅得一线生机,所以和亲之事若是不成行,北境恐再无此等机会,能够绑架朝廷出兵。”
“所以我想陪你一起去。”楚宁言道。
“陪我一起……就不是和亲了?”洛水神情古怪,暗觉这个叫楚宁的家伙未免有些过于自欺欺人了。
“我问过知情者了,此番与你和亲的是蚩辽王庭的五王子拓跋将,相比于他的几个哥哥姐姐,这位五王子为人跋扈,胸无大志,每天所思所想无非是财色酒气。”
“是蚩辽共主的六位子嗣中公认的最没有可能继承大统之人,蚩辽将此人选为与你的和亲对象,一来是为了羞辱朝廷,二来是害怕你一旦成为其他王子的妻子,他日他继承大统,你会左右他对大夏的政策。”楚宁则在这时说出了一段与之前二人谈论的话题似乎毫无关系的事情。
洛水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她也没有心思听楚宁这般顾左右而言他下去,直截了当地开口问道:“你到底计划了些什么?”
楚宁的脸上泛起了冷色,在那时幽幽的吐出了三个字眼:“杀了他。”
洛水的脸色骤变。
不是觉得楚宁这个计划多么大胆。
而是惊讶于这个计划和她的那个计划竟是如此……
雷同。
以和亲之名接近蚩辽高层,然后再趁机刺杀。
只是不同的是,洛水的目标是那位如今的蚩辽共主,蚩辽王拓跋长生!
想到这里,她深深的看了楚宁一眼。
心底不得不收回一部分之前对楚宁的评价,虽然这家伙品行不端,伪善很毒,但似乎对曦凰还算真心,否则没理由陪着她深入蚩辽腹地。
“可且不说杀了那位拓跋将后你能否脱身,拓跋将一死,那不同样意味着和亲失败,蚩辽如果真的如你所说的那样,在经历了云州大败后,也不愿再进行和亲之事,岂不是正好给了他们由此发难,毁掉此门和亲的机会?”洛水问出了自己心中的担忧,这样说道。
她甚至觉得如此计划,与直接不去和亲并无区别。
“当然不能给蚩辽返回的机会,所以在杀死拓跋将后,我们还得在蚩辽境内多待上一段时间,伪装成他还活着的假象,直到蚩辽再次南下之后,方才能离开。”
这样的回答让洛水心头的不解更甚,此去蚩辽王庭,满打满算只需要二十天左右的路程,而按照之前楚宁的推测,蚩辽的再次南下怎么也得在三个月之后,要让一位蚩辽王子死去两个多月时间,而不被人发现,这可比杀死他这件事本身要难出太多。
“这怎么可能做到?”洛水问道。
楚宁的嘴角在那时上扬,看向洛水问道:“曦凰,你可曾听说过大隋山的千相面具?”
……
二日正午时分,只剩下一百三十余人的送亲队伍在简单的吃过午饭后,再次出发。
尹黎低着头看了一眼身后走在马车旁的身影,那个少年骑在马背上,时不时的侧头与车厢中掀开帘布的女子交谈着。
他细细算过,就这短短一上午的时间,陈曦凰与楚宁说过的话,都比他这一个多月以来与陈曦凰说过的所有的话加在一起还要多得多。
若是放在以往,他一定会觉得恼怒不甘,可现在的尹黎却没了这份心气。
他只觉自惭形秽,心气尽去。
莫说是让陈曦凰多看他一眼,经历了昨日之事,他甚至能感觉到周遭的士卒们看他的眼神中都藏着一份鄙夷,只是这份鄙夷碍于他封王嫡子的身份而被众人遮掩了起来。
他想到这里,收回了目光,低下了头,失魂落魄的跟着队伍,麻木的前行。
“你的意思是你能造出千相面具?”马车中的洛水探出了头,看向驾马在身旁的楚宁问道。
千相面具的神奇她当然是再清楚不过的,现在她就使用着此物。
只是此物的工艺早已失传,她很难相信楚宁一个刚刚十八岁的少年,能懂得造出这般神奇植物。
“当然不可能,不过之前我在一本古书中恰巧看到过一个仿制千相面具的墨甲,虽然无法如千相面具那般,完全模拟出一个外貌、气息、修为。但至少在容貌幻形上,能有千相面具的八至九成水平,在配合我所修的功法,模拟对方的气息,想来应该能够扛过两三个月的时间。”楚宁解释道。
“可是你只是看过,其中真伪尚且没有定论,而就算是真的,你又确定你能在短时间内造出吗?”洛水对墨甲之事还是有些了解的,许多墨甲的工艺极为复杂,从用材到锻造,从墨纹铭刻到元件镶嵌,哪怕有图纸的前提下,每一步也都需要反复试验。
她倒不是担心楚宁安危,而是害怕这个计划太过草率,中途若是出了纰漏,反倒会影响她的谋划。
楚宁则在那时抬头看向前方:“确实有些风险,所以我们需要去一趟龙铮山,那里有上好的锻造工具,能确保成功率。”
洛水闻言也看向前方,只见一道三座神峰以犄角之势矗立的山脉已经露出了轮廓。
她的眉头在那时皱起。
“怎么?曦凰你不喜欢龙铮山?”楚宁从她的表现中看出了端倪,好奇的问道。
洛水愣了愣,但很快摇了摇头,敷衍似的应了一句:“没有,只是害怕耽搁了行程。”
“放心最多两日时间,我们平日加快些速度,应该能够弥补。”楚宁却是不疑有他,这样说道。
言罢,他一拍马背,就越过马车去向了前方,寻到那位卢将军,商议起加快速度的事情去了。
洛水看着少年的背影走远,不由得再次抬头看向远处的圣山,她的眉头在那时皱得更深了些。
事实上,她不是不喜欢龙铮山。
而是相当讨厌龙铮山。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十年前,她受故人之托曾去过一次龙铮山,在那里她遇见了一个疯疯癫癫的男人,追着她一个劲的叫她……
师祖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