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头的哄笑声如同一盆盆脏水,毫不遮掩地泼向城下那支“山贼”大军。
校尉魏定跨坐在一匹神骏异常,却被故意用泥浆涂抹得看不出本来毛色的战马上,他身边的几名亲卫,更是将缴获来的破烂皮甲胡乱地套在外面,将一身精良的内甲遮掩得严严实实。
他催马上前几步,故意挺起肚子,将手中的铁刀往肩上一扛,粗鄙至极地模仿着山大王的口吻,朝着城楼上扯开嗓子喊道:“喂——!城上的官爷们听着!你家爷爷是‘黑风寨’的大当家!山上的弟兄们已经半个月没开过荤了,想跟你们借点粮食过过冬!”
他身后的六百“山贼”也立刻心领神会,挥舞着手中五花八门的兵器,发出各种呜嗷怪叫,卖力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将一群饿疯了的流寇演绎得惟妙惟肖。
“哈哈哈哈!”
城楼上,什长王老三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叉着腰,将肥硕的肚皮向前一挺,探出身子,冲着城下大声嘲讽道:“哪来的野狗在这乱吠?还他娘的黑风寨?老子看你们是‘西北风寨’的吧!”
“还借粮?爷爷我这茅房里倒是有刚拉的,热乎着呢!你们要不要啊?管够!”
这番污言秽语,立刻引得城头上的守军们爆发出更响亮的哄堂大笑,气氛轻松得仿佛不是在面对敌袭,而是在街边看一场滑稽戏。他们看向城下那群“山贼”的眼神,充满了戏谑与鄙夷,就像在看一群跳梁小丑。
然而,在一片嘈杂的哄笑声中,一名刚刚入伍不久的年轻新兵,却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凑到正笑得前仰后合的王老三身边,压低声音,用带着几分紧张的语气提醒道:“什长,这……这情况不对劲啊!”
“有什么不对劲的?”王老三斜了他一眼,还在为自己刚才那个“茅房借粮”的笑话而沾沾自喜。
“您看他们……”新兵指着城下,声音有些发干,“他们虽说装备破烂,人也长得歪瓜裂枣,可……可足足有三百匹马啊!这年头,哪伙山贼养得起这么多马?就算是咱们府城的正规军,一个营的骑兵也不过此数。这会不会是……南境那边渗透过来的探子?”
此言一出,王老三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他缓缓转过身,不是因为警惕,而是因为觉得自己什长的威严受到了一个新兵蛋子的冒犯。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响起。
王老三反手就给了那新兵一巴掌,力道之大,直接将那新兵打得一个趔趄,半边脸瞬间就红肿了起来。
“你懂个屁!”王老三指着新兵的鼻子破口大骂,“读了几天兵书,就敢在老子面前指手画脚了?!”
他喘着粗气,仿佛这番话是对他智商的侮辱,指着城下,唾沫横飞地发表着自己“高明”的见解:“南境那苏寒小儿,一个被陛下赶出京城的废物皇子!如今被咱们朝廷三路讨逆大军围着打,连他老窝都快被端了,自保都难!他哪还有闲工夫派兵来咱们这儿送死?!”
他像看白痴一样看着那名新兵,指着城下那些被泥浆糊住的马匹,用不容置喙的语气分析道:“给老子用你那榆木脑袋好好看清楚了!这些马,一匹匹瘦骨嶙峋,高矮不一,毛色杂乱,这他娘的是战马吗?!”
“我猜,他们八成是以前跑南境商路的倒霉蛋!被那苏寒小儿连累,生意做不下去,折了血本,活不下去了,这才七拼八凑,拉了这么一支队伍,想干点没本的买卖!懂了吗?!”
旁边一个同样在军中混迹多年的老兵,立刻点头哈腰地凑上来,极尽谄媚之能事:“什长大人英明!说的是啊!小的刚才也看清了,这些马匹看着还没咱们军中拉车的骡子壮实呢!一群穷疯了的泥腿子罢了!”
那名被打的新兵捂着火辣辣的脸,委屈地低下了头,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城楼上,那愚蠢而傲慢的论调,再次成为了主流。
他们这番毫无遮掩的对话,一字不漏地传到了城下校尉魏定的耳朵里。
他那张涂满了锅灰的脸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那些污言秽语与他无关。
但若有人能直视他的双眼,便会发现在那伪装出的浑浊之下,有一抹冰冷至极的杀机,一闪而逝。
成了。
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敌人的轻蔑与愚蠢,正是此计成功最好的催化剂。
魏定深吸一口气,再次粗着嗓子,朝着城楼上喊了几句诸如“不给粮就杀进去”之类的黑话,果不其然,又换来了一阵更响亮、更肆无忌惮的嘲笑。
火候,已经到了。
魏定缓缓举起手中那柄锈迹斑斑的铁刀。
他眼中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神凛军校尉那令人胆寒的森然杀意。
他将铁刀向前猛地一指,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嘶哑而疯狂的咆哮:
“弟兄们!既然城里的软蛋不给!”
“那就给老子——攻城!”
“抢光他们的粮食!抢光他们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