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
温雪菱再一次从前世梦魇中惊醒。
她已经很久没做噩梦了。
昨夜,娘亲和舅舅得知温谨言他们都在奴城时,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让她自己处理。
温雪菱已经想好今日要做的事情。
连地上铺着的稻草都是陈年旧草的地牢,温谨言躺在上面,呼吸越来越微弱。
隐隐有了即将咽气的趋势。
“二哥,你快救救大哥吧,再这么发烧下去,大哥就没有命了!”
温谨修摸了摸大哥额头上的温度,已经开始烫手了。
若是再不给他降温,就算保住性命,温谨言日后也会变成痴傻的傻子。
被不停催促的温谨行满脸郁色,他面无表情道,“我没有办法。”
他身上没有银针,也没有任何治疗内伤和外伤的药物,如何能够给一个身上被刺了七刀的人救命?
就连他自己,如今的身体也不过是强弩之末。
“咳咳……三弟……”温谨行刚说了两句话,就抑制不住喉咙处的痒意,开始咳嗽。
这种感觉他并不陌生,幼时他身上就经常出现这样的症状。
喉咙肿胀,好似有什么东西夹在里面,难受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若不是有娘亲在天未亮之前进山,日日为他收集来月润草上面最新鲜的露水,给他煮水熬汤,他的嗓子也不会那么快痊愈。
有一日,娘亲因为夜里露重,回来就直接发起了高烧。
他以为第二日就喝不到露水熬煮出来的水了,结果就看到年纪小小的温雪菱,捧着盛水的竹筒从山里回来。
她身上的衣服都被露水打湿了,可脸上灿烂的笑容,就像是拿到了一件什么珍贵的宝贝。
“二哥,别怕,我给你把露水取回来了,你的咳症一定能治愈的。”
想起过去的日子,温谨行的心头是抑制不住的酸意。
到了这个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失去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个人,想要挽回却已经没有了机会。
思绪回笼,他才继续对温谨修说道,“与其在这里干着急,不如想想办法,能不能找到娘亲和菱儿,给大哥换一些救命的药回来。”
温谨修连连点头:“对,就算菱儿恨我们,娘亲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听到这话,温谨行眼里闪过一抹期待之色。
他也盼望着娘亲可以心软,毕竟他们四个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亲骨肉啊。
就算曾经犯了错,如今他们也已经知错了。
难道就不能原谅他们吗?
另一边,蜷缩在墙角沉默不语的温谨礼,听到二哥这话露出讥讽和嘲笑。
呵!他们现在知道来认娘亲了?
当初去做什么了?
要不是因为他们执迷不悟,一次次毁了他向娘亲和菱儿表达忠心和心意的机会,她们怎么会不理他!
现在的一切,全部都是这些兄长们咎由自取!
温谨礼癫狂的眼神死死盯着温谨言,眼前再度浮现了温雪菱前世死亡时的景象。
都是因为他!
作为兄长没有起到好的表率作用,还联合后娘继妹欺负菱儿。
要是他死了……
娘亲和菱儿是不是就可以原谅他了?
他是不是就有机会回到她们身边一起生活了呢?
哪怕是回到花溪县那个荒芜的小村庄,他也是愿意的!
温谨礼双手紧紧抱着膝盖,蜷缩埋头在臂弯里,他一定会想到办法让娘亲重新相信他的,一定会的。
另一边,温谨修正小心翼翼把温谨言放回到地上,疾步来到地牢的门边。
他用尽全身里的力气,一边疯狂拍打着牢门,一边大声喊道,“来人,来人啊,有没有人啊!我大哥快要高烧致死了,快来人啊!”
“要是我大哥出了三长两短,我娘亲不会放过你们的!”
“你们可知,我们的娘亲就是温雪菱的娘亲,你们不是温雪菱的手下吗?难道连你们主子的亲兄长,都要见死不救吗!”
寂静的地牢里,只有温谨修怒吼的声音在不断回响。
牢房外面巡逻的奴兵们,没有一个进来询问,分明就是提早收到了消息。
温谨修脸上的愤怒已经到了至高点。
不知是因为温谨言危在旦夕,还是因为连日来被奴兵们押着开垦荒地,不甘心的恨意,已经到了理智的临界线。
在他看来,他们根本就不像被关押在此的囚犯,更像是没有情感的牛马畜生。
天未亮就要出去劳作。
天色完全漆黑之后,才能回到这冰冷的地牢。
而且整个地牢里面除了他们兄弟三个人,就没有看到其他人。
夜里连烛火都没有!
寂静放大了人内心的情绪,催化了想要宣泄的怒点,他早就已经受不了了!
“滚出来!温雪菱你给我滚出来!”
“你把我们几个关押在这里有什么用呢,父亲不爱你,我们也不爱你,你就是比不过温锦安!”
“若不是因为紫樱那个冒牌货,温锦安现在还是丞相府高高在上的嫡女,而你就是荒地里的杂草,注定要被人铲除的!”
温谨修已经顾不得什么理智了,他现在就想要把所有的不满都宣泄出来。
他以为温雪菱最在意,就是温锦安抢走了她嫡女的身份。
狠话张口就来,不顾一切把刀子往她的心口上戳,企图把隐藏在暗处的温雪菱给逼出来。
可惜,他的计划还是失败了。
久久等不来人。
温谨修背靠着牢门,一点一点滑落,脸上分不清是高兴还是难过,双眸渐渐呆滞,失去了所有的辉光。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啊——”
他始终不理解,事情怎么就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听到温谨修怒吼不止的声音,温谨礼从臂弯里抬起脑袋,眼睛里迸射出冰冷的暗芒。
不可以这么吵,娘亲和菱儿不会喜欢的!
温谨礼一边疯疯癫癫呢喃着,他愿意回花溪县生活的话,一边悄无声息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扁平的石头。
他摸着石头边缘越来越锋利的触感,渐渐的,已经有了和刀锋一样的触感了。
快了。
再磨几天,这石头就可以用了。
温谨礼拿着石头继续在地上不停摩擦,期待着边缘变得和刀一样锋利的那一日,早点到来。
迟迟没有看到外面来人。
温谨行眼睛里冉冉升起的期盼光芒,也逐渐熄灭了。
就在两人以为温雪菱不会过来时,地牢外面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