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公府。
冯家并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此时却是喜气洋洋。
“阿翎!”三表妹冯令薇见到她就问,“听说案子已经结了是不是?凶手是表哥身边的亲随,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被人收买,竟然还作伪证玷污表哥的名声。真是太可恶了!应该斩立决!”
看她这咋咋呼呼的样子,三舅母杜夫人忙道:“你一个小孩子听听就好,怎么判自有陛下做主。”
大表姐冯令真本想跟着骂一顿,见长辈开口,只得收住。
楚翎不以为意,说道:“薇薇说的是,此人恶仆欺主,以下犯上,父皇不会放过他的。”
“还有那个林尚书!”有她打头,冯令真终于能畅快说了,“平日里人模狗样,居然是个衣冠禽兽!刑部尚书反过来给恶人庇护,还有王法吗?”
“对对对!”冯令薇赞同大姐,“该杀,都该杀了!”
二表姐冯令仪现实地说了一句:“他是文臣,没有谋反卖国的直接证据应该不会杀的,不过林家积攒了几辈子的名望都叫他败光了,活着受千夫所指,比死还难受。”
冯令真听得不爽:“这个什么律法就不能改改?虽然不是他自己动的手,但他是主谋之一!表哥都被害死了,他有什么资格活着!”
冯令薇继续点头:“就是!害表哥的人都要遭报应!”
几个小姑娘满嘴杀来杀去,听得几位夫人暗暗摇头。不过,话虽然不好听,但道理是正的,那些人确实该死!
倒是平日脾气刚烈的老夫人,在旁边静静握着佛珠,叹息一声。
……
用过午饭,其他人都告退了,老夫人这才问楚翎:“阿翎,你好像没那么高兴,是不是事情不简单?”
“外祖母……”满腹心事被看穿,楚翎心中酸涩,终于泄露出一点真实的情绪。
老夫人心疼不已,揽住她轻轻拍哄:“没事啊,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就算有什么不足,咱们再慢慢来。”
不足?这哪里只是不足?她是从头到尾弄错了对手!原以为收集证据,就能将一切扼杀于襁褓之中,现在都成了妄想。
方五肯定要死,林尚书一干人夺职下狱,少不了流放。净慧、蔡掌柜在皇城司手里,活下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仙乐楼那些桩子,事后定然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也就是说,这案子一结,那些线索、证人都会被尘封。她想翻案谈何容易?
这些事楚翎没说出来,左右帮不上忙,何必叫外祖母跟着一起糟心?她只是问:“外祖母,你觉得父皇对二哥怎么样?”
老夫人看着她,目光变得意味深长起来:“你问这个做什么?”
楚翎道:“案子一结,自然要有新的太子了……”
老夫人沉默了。
楚翎接着道:“我先前以为,父皇对二哥很平常。有大哥珠玉在前,二哥就像个不起眼的影子,只能偶尔得几句夸赞。现在想想,这怎么可能呢?淑妃都宠冠后宫了,作为她唯一的儿子,父皇定会爱屋及乌。”
老夫人没说是还是不是,只道:“阿翎,你现在想事情周到多了。”
楚翎惨笑一声,果然老人家心里通透着。
“是不是其他人都知道,只有我是傻子?”
老夫人柔声道:“你年纪小,又身在局中,谁敢跟你说呢?”
楚翎懂了,果然是一叶障目。外面的人可能被骗,但顶层都不是傻子,只不过他们不会说而已。
“其实也不能怪他们。”老夫人斟酌着道,“陛下对你母亲还不错,这么多年没再立后,时时祭奠怀念,又对你们兄妹宠爱有加,有几个人敢去揣测圣心?便是外祖母,也不能期待更多。”
楚翎明白,她也从没怀疑过父皇的宠爱。平心而论,除了这件事,父皇对她可说是千依百顺。
只是这件事太要命了,如果父皇真的……一个包庇凶手的父亲,他会真的爱那个横死的儿子吗?
“阿翎。”老夫人看她神情不对,严肃告诫,“事已至此,你不要勉强,至少凶手落网了是不是?时势比人强,你的弟弟都还小,只能是他了。”
楚翎点点头:“外祖母放心,我不会乱来的。母亲走得早,大哥也不在了,我得珍惜自己的性命。”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老夫人听着莫名心酸。她的阿翎啊,生来千娇百宠的小公主,现在竟然要考虑自己的性命。
但是能怎么办呢?公主名号尊贵,可实际上只是一件华美的衣袍,用来彰显皇权的威严。一旦失去圣心,上面的珠玉宝饰就会黯然失色。
楚翎已经想通了,这会儿反过来安慰外祖母:“这也没什么,世事从无定数,父皇春秋鼎盛,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只要我不乱来,父皇不会亏待我的。”
老夫人想想也是,揽着她道:“你心里有数就好。”
祖孙俩说了一会儿话,外头来报:“公主,有位蒋大人求见。”
蒋士俊啊!楚翎回头道:“外祖母,我先去见人。既然案子结了,有些事也得跟他们交待清楚。”
老夫人颔首,又细心叮嘱:“这蒋士俊是你大哥留下的人,能用你就接着用。你在宫中不方便,外头有人才好。”
停顿了一下,压低声音:“东宫其他人也是,能留你就留住。”
楚翎应下,心想外祖母果然睿智。她当然要留住东宫的人,那是原太子党的人手,无论如何不能放给别人。
她心里盘算着,到了会客厅。
蒋士俊看她情态如常,先松了口气:“公主没事就好,这两天臣求见都被拒了,还以为……”
楚翎微微一笑:“以为什么?我还能出事不成?只是身子不爽,休息两天罢了。”
蒋士俊惦记着重要的事,匆匆应了声,便道:“公主,臣愧对您的嘱托,韦七……韦七被接走了。”
楚翎脸上的笑一下子冻结,声音骤然降下温度:“被接走是什么意思?”
蒋士俊羞愧地低下头:“我们留着韦七的园子,昨日忽然来了几个人,手里有皇城司的令牌,我们的人不敢拦,只能把人放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