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逾死了,以楚翎没有想过的方式。
她怔在那里,不知道该作何想。
许久,她转头问:“凶手呢?”
萧虞轻轻摇头:“进了林子,没法找。”
天黑,他们不熟悉地形,萧虞目前还是个瞎子,自然不能强人所难让他们去搜。
楚翎闭上眼,惨笑一声。
她真是太失败了!撬开林文逾的嘴居然用这种方式……
“公主。”吴至用走过来,递给她一块令牌,“您看这个,地上捡的。”
楚翎接过,朦胧的月光隐隐约约照出上面的字,她的目光定住了。
青茶倒吸一口凉气:“皇城司!”
萧虞眉头一皱:“确定吗?”
青茶仔细分辨,肯定地点点头:“是真的……”
众人都沉默了。
片刻后,萧虞道:“这事有些蹊跷。想杀林尚书,有的是时机,最简单的便是路上让两个官差动手,那样谁也查不出。为什么要急着动手,还用这种方式?”
楚翎木然摇头:“我不知道为什么,但……京城地界,没有人敢冒充皇城司……”
皇城司,代表的是皇权,是至高无上的圣意。当今御极二十一年,正是最鼎盛的时期,没有人敢大不敬。
——楚翎伸手捂住脸,无法再骗自己。
没有皇帝的授意,皇城司不会出动。没有皇帝的允许,没人敢糊弄太子的死因。
林文逾背靠祖荫,什么也不做日后也能当个白饭相公,现在身败名裂、身死荒野,却一个字也不敢提及凶手。
这世间只有一个人能做到。
“为什么?”眼泪从指缝滴落,楚翎无法不崩溃。
这么多年的父慈子孝是假的吗?往常对大哥的关怀备至也是假的吗?大哥去世后的伤心悲痛都是假的吗?
这怎么可能?!
“太子之死是天意……”
林尚书的话在她耳边不停回荡。
什么是天意?天子之意?
四下寂静,没有人出声。其他人静默着,无人能够体会天家的绝情。
-----------------
夜深人静,皇帝从永春宫出来,在御驾上闭目养神。
过了会儿,孙寿全赶上来,小声禀道:“陛下,淑妃娘娘总算不再吐,睡下了。”
皇帝“唔”了一声,眼睛都没睁。
孙寿全一时拿不准皇帝的心思。要说他不在乎田淑妃吧,近日时常去永春宫探望,要说他在乎田淑妃吧,对她腹中的孩儿从不主动过问。
淑妃这一胎怀得十分受罪。从诊出喜脉开始,就不停地吐,她为了保持身形原本就不怎么吃,这下更是瘦得伶仃见骨。
没奈何,为了保胎只能强行灌药。于是每天喝药、吃饭、吐……如此循环,连带的整个后宫都不安生。
孙寿全原以为皇帝很看重淑妃这一胎,毕竟是年少相伴的宠妃,二皇子又眼看着要起势,但看下来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沉默地走了一程,皇帝忽然问:“安国公府有消息吗?”
孙寿全精神一振,答道:“今日贤妃娘娘送了贡橘去安国公府,听说公主与三小姐到外头听曲去了。”
皇帝不再多说,但孙寿全终于心定下来。
原来陛下思念公主了,到底是一手养大的女儿,还没出生的终究比不上。嗯,明天该派人去安国公府了,能劝公主回来就赶紧劝回来,这回住得够久了……
回到福宁殿,皇帝既没有处理政务,也没有召见嫔妃,独自一人坐在窗边,对着月色自己跟自己下棋。
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传来轻轻的叩动声,一个影子翻了进来。
皇帝一边落子,一边道:“回来迟了,怎么,事情办得不顺利?”
此人身上黑衣仍在,蒙面的巾布已经解开,露出的正是薛望的脸。
他一进来就跪地叩首,禀道:“臣无能,事情没有办好。人是死了,但被别人撞见了。”
皇帝皱了皱眉:“你亲自去办的?还出了纰漏?”
“是。”薛望头垂得低低的。
皇帝不怎么高兴,但也没到生气的地步,继续落子:“能让你特意提一嘴,看来此人身份不同寻常,撞见谁了?”
“……公主。”
皇帝伸出的手停住,转头看向他:“再说一遍。”
“是公主。”薛望低声禀道,“公主带了人去找麻烦,凑巧撞见了。”
过了会儿,皇帝嗤笑一声,将手上的棋子丢回棋盒。
“她这心思真是越来越野了!”
薛望没敢接话。
过了会儿,皇帝又问:“她认出你了吗?”
薛望答:“当时没有,但……臣掉了令牌。”
皇帝难以置信:“这种错漏也会出现在你身上?”
薛望羞愧:“臣无能。”
皇帝深吸一口气,有点无语。薛望已经很少亲自去办事了,今晚偏巧自己去了一次,又偏巧被遇上,还偏巧掉了令牌,怎么就这么多巧合?老天这么爱开玩笑的吗?
“陛下,臣……臣可以向公主解释。”薛望心虚地说。
“解释什么?”皇帝冷冷道,“朕做任何事都不需要向别人解释!”
“可是,公主本来就对陛下有误会,臣怕……”
“你怕什么?”皇帝忽然大怒,“朕是皇帝,是她的君父!她的身份和荣耀都是朕给的!她有什么资格跟朕闹脾气?一个是这样,一个又是这样!”
薛望低下身默默忍受,等皇帝怒火稍稍平息,他才道:“陛下,公主还小,许多事不明白,您再给她一些时间,她会懂事的。”
皇帝余怒未消:“你在为她说话?”
薛望语气诚恳:“臣是为陛下说话,您付出了十几年的亲情,臣希望您能得享天伦。”
皇帝默然半晌,最后摆了摆手。
“朕自然珍爱她,看着她从一个小娃娃,长成现在的大姑娘,如何不珍爱?但朕的耐心是有限的,她该懂些道理了!”
薛望听得后背发寒。他跟了皇帝几十年,一下便听出了里头蕴含的风雨。
“陛下……”
皇帝阻止了他后面的话,回到棋桌旁坐下,语气平静中透着些许冷酷:“你被发现了也好,后面怎么样就让她自己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