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镇的一间客栈内。
房门“砰”地一声被关上,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喧嚣。
刚刚还威仪万千的怀庆公主,卸下了所有伪装,那双美丽的凤目中先是迅速蒙上一层水雾,随即化作了熊熊怒火。
“林萧!”她咬牙切齿地喊出他的名字,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委屈和愤怒,“你这个混蛋!王八蛋!负心汉!”
骂声未落,她人已经如同被激怒的小母豹一般扑了上去,粉拳雨点般落在林萧的胸膛和肩膀上。
只是那力道,与其说是殴打,不如说是发泄。
“你为什么不来见我?为什么?我等了你那么久!你知不知道,我以为……我以为我们再也见不到了!”
“你是不是觉得,得到手了,就不在乎了!是不是觉得我对你而言,不过是露水姻缘,过眼云烟!”
“我差一点……差一点就真的走了!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连最后一面都不肯施舍给我吗!”
她一边捶打,一边哭骂,那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哪里还有半分皇家公主的威严,分明就是一个被心上人伤透了心的小女子。
林萧站在原地,没有躲闪,任由她的拳头落在自己身上。他知道怀庆心中有气,有怨,有委屈。
昨夜的疯狂与缠绵,与今晨她经历的失落与绝望,形成了太过鲜明的对比。
等到怀庆打累了,骂累了,林萧才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声音温柔:
“怀庆,对不起……是我不好。”他将她拉近,轻轻拥入怀中,“今早事发突然,军情紧急,我一心只想着案子,所以……”
“所以就可以把我抛在脑后了吗?”怀庆在他怀里抬起头,泪眼婆娑地质问。
“当然不是!”林萧连忙否认,语气无比诚恳,“你在我心里,比任何案子都重要!只是当时情况危急,我若不立刻动身,那些军粮可能就真的被运往辽国,到时候……”
他开始发挥自己三寸不烂之舌的本事,将事情的紧急性、严重性,以及自己当时“迫不得已”、“心急如焚”却又“心系公主安危”的复杂心情,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
时而痛心疾首,时而满怀愧疚,时而又深情款款地表示。
“我本想着,等处理完这边的事情,稳定了局势,再想办法……哪怕是追上你的仪仗队,也要跟你解释清楚,跟你好好道别。没想到,你竟然会来这里。”
怀庆被他这一番“花言巧语”说得晕乎乎的,心中的怒气和委屈不知不觉消散了大半。
尤其是听到林萧说“你在我心里,比任何案子都重要”时,她更是觉得脸上有些发烫,心中那点仅存的怨气也没有了。
她轻轻捶了一下,带着一丝娇嗔:“油嘴滑舌!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但抓着他衣襟的手,却不自觉地松开了,反而轻轻环住了他的腰。
林萧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知道这一关算是过去了:“当然是真的,比珍珠还真。”
两人正享受着这短暂的温存,房门外忽然传来禁军统领恭敬的通报声:“启禀公主殿下,镇北军大将军魏忠已到,正在前厅等候。”
怀庆闻言,立刻从林萧怀中挣脱出来,迅速擦干脸上的泪痕。转眼间,她又恢复了那个高贵清冷的公主模样,只是脸上还带着一丝未褪尽的红晕和柔情。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房间,来到客栈的前厅。
只见一位身着玄铁重甲的将领,正大马金刀地坐在厅中主位。正是镇北军大将军,魏忠。
魏忠身后,还站着几名同样披甲持刃的亲兵,个个神情彪悍。
见到怀庆出来,魏忠站起身抱拳:“末将镇北军魏忠,参见公主殿下。”态度虽然恭敬,但那股久经沙场的悍将之气,却丝毫未减。
怀庆冷声道:“魏将军免礼。本宫唤你前来,想必将军心中已经有数了吧?”
魏忠浓眉一挑,沉声道:“末将刚刚接到通报,说是黑石镇查获一批失窃军粮,还牵扯到本地驻军。
此事末将也是刚刚听闻,正感震惊。
黑石镇乃末将治下,发生如此通敌丑闻,末将责无旁贷!”
“一句责无旁贷就够了吗?”怀庆声音陡然拔高,凤目中带着逼人的寒气,
“三千石军粮!在我大燕境内,在你的眼皮子底下,险些被运往辽国!
若非林大人及时查获,若非本宫恰巧路过,这天大的罪责,谁来承担?
魏将军,此事,你必须给本宫一个交代!给朝廷一个交代!
否则,本宫立刻上书父皇,请他定夺!”
公主的雷霆之怒,非同小可。
魏忠脸色也微微一变:“公主殿下息怒。此事末将定会彻查到底,绝不姑息任何一个奸佞之徒!
请公主殿下给末将一些时间,末将必会查个水落石出!”
就在此时,林萧上前一步开口道:“魏将军,军粮失窃,事关重大。
下官奉命查办此案,当由由大理寺主导,镇北军配合协查,不知将军可否愿意。”
林萧这是在光明正大地抢夺案件的主导权。
他之所以在接到阿虎密报后,没有第一时间通知魏忠这个边军主将,而是选择自己连夜带人突袭黑石镇,怕的就是打草惊蛇,更怕的是……这位魏大将军,与这起惊天大案有所牵连!
军粮被劫,一路畅通无阻地运到黑石镇这个三不管地带,若无军中内部之人接应配合,自己是万万不相信。
而黑石镇归镇北军节制,大小事务,哪一样能绕过他镇北军大将军魏忠的耳目?
在这种情况下,事先通知魏忠,无异于羊入虎口,只会让对方有充足的时间销毁证据,甚至反咬一口。
所以,林萧最初的计划,是抵达黑石镇后,以雷霆手段快刀斩乱麻,迅速控制人证物证,将整个案子办成铁案。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半路杀出个王奔,打乱了他的部署。
若非怀庆公主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虽然局面暂时被控制住了,但魏忠的出现,依旧让林萧心中警铃大作。他必须将主动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魏忠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林寺正少年英才,名满临安,本将军早有耳闻。既然是丰命查办,又有公主殿下在此,我自当全力配合。”
他嘴上说着配合,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闪烁着令人难以捉摸的光芒,让人看不透他心中真实的想法。
“如此,便多谢魏将军了。事不宜迟,还请将军立刻调派人手,封锁黑石镇所有出入口,严查过往行人;
同时,将四海商行所有相关人等,以及今日在场的驻军营官王奔及其手下,全部押解前来,本官要亲自过问!”
他倒要看看,在这位魏大将军的“全力配合”之下,这潭水,究竟有多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