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启动，车轮碾过广场边缘的石板，发出轻微而有节奏的“轱辘”声。
楚天雄亲自担任车夫，双手紧握缰绳，腰背挺得笔直，神情专注，甚至带着一丝……虔诚。
仿佛他驾驭的不是一辆普通的马车，而是承载着神只的座驾。
他的内心，依旧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波澜起伏，久久无法平息。
凝脉境！
方丹先生，竟然只报了凝脉境！
这怎么可能？！
一个能用眼神和气势，就将同为凝脉境的林文碾成重伤濒死的存在，怎么可能只是凝脉境？
这简直是颠覆了他数十年来对武道境界的所有认知！
难道……先生是在刻意隐藏实力？
可这等惊世骇俗的手段，又岂是想藏就能藏得住的？
又或者，先生修炼了某种极其特殊、超越常理的功法？
楚天雄不敢深想，也不敢去问。
他只知道，这位方丹先生，是一座深不见底的火山，看似平静，实则蕴含着足以焚毁一切的力量。
楚家能请到他，是天大的幸事！
无论如何，一定要牢牢抱紧这条粗壮得不可思议的大腿！
这不仅仅是为了楚家能在种子大战中扬名，更是为了楚家未来的生存和发展！
与方先生结下善缘，其价值，无可估量！
车厢内。
气氛显得有些沉闷，甚至可以说是压抑。
楚清端坐在一旁，白皙的俏脸上，依旧残留着未褪尽的震惊和……浓浓的好奇。
她的美眸，时不时地会偷偷瞟向对面那个闭目养神的黑衣青年。
他坐在那里，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冷峻，仿佛刚才在广场上掀起滔天波澜的人不是他一般。
他身上的气息，已经完全收敛，就像一块投入深海的顽石，再也感知不到丝毫的锋芒和压迫。
但越是这样，楚清心中就越是好奇，越是觉得他神秘莫测。
凝脉境……
这个修为，像是一根刺，扎在她心头，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她见过无数天才，皇城中那些名动一方的年轻俊杰，她也略有耳闻。
可从未听说过，有哪个凝脉境，能拥有如此匪夷所思的实力！
这完全违背了武道常理！
难道，真如父亲所想，他修炼了什么逆天的秘法？
还是说，他拥有某种传说中足以跨越大境界挑战的……绝世血脉？
联想到昨夜车厢中，那股让她灵魂都为之冻结的恐怖寒意，以及那隐约闪过的诡异血色纹路……
楚清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她感觉自己似乎触摸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边缘。
这个男人，身上一定背负着常人无法想象的故事！
他那双冰冷淡漠的眸子深处，到底隐藏着怎样的过往？
是怎样的经历，才能造就出如此可怕的实力和如此冷酷的心性？
她很想开口询问，但话到嘴边，却又被她生生咽了回去。
她能感觉到，方荡此刻并不想被打扰。
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足以冻结任何试图靠近的念头。
林芳则蜷缩在车厢的角落里，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她不像楚清那样，有心思去探究方荡的秘密。
她的心中，只剩下最纯粹的敬畏和恐惧。
刚才广场上发生的一切，对她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
林文的惨状，那些跟班的丑态，以及周围所有人看向方荡时那如同仰望神魔般的眼神……
这一切，都让她更加深刻地认识到，自己选择臣服的这位主人，究竟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凝脉境？
她根本不信！
就算主人真的是凝脉境，那也绝对是古往今来最强的凝脉境！没有之一！
能跟着这样的人物，是她林芳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只要能好好伺候主人，或许……真的能摆脱盗匪的身份，甚至获得意想不到的机缘！
她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充满了狂热的忠诚。
而方荡，此刻确实在闭目养神。
但他的心神，却并未完全沉寂。
幽冥神眼，在他的意志驱动下，悄然运转。
并非刻意去窥探什么，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警戒和感知。
广场上那些或明或暗的视线，那些隐藏在人群中的探子，那些来自各大势力的关注……他都一清二楚。
镇南王府的小王爷，骠骑将军府的小姐，李家的锦衣青年，揽月阁的萧天策……
这些所谓的皇城天骄，在他眼中，不过尔尔。
或许有些实力，但在他太古吞灵体和逆流血脉面前，终究只是垫脚石。
至于报名时故意说出“凝脉境”……
自然是他有意为之。
一来，他现在的力量体系，确实与传统的真元境界有所不同，单纯以丹田真元来衡量，说凝脉境也并非完全虚假。
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他需要低调。
不是怕事，而是不想在复仇完成之前，节外生枝，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方丹”这个身份，只是一个临时的伪装。
真正的方荡，早已死在了流星城，死在了他曾经最信任的妻子和那个伪君子的阴谋之下！
想到刘恋那张曾经让他迷恋，如今却只剩厌恶的脸庞。
想到韩飞那虚伪的笑容背后，隐藏的恶毒和贪婪。
想到韩正那高高在上，视他如蝼蚁的傲慢姿态！
方荡的心中，便涌起一股难以遏制的冰冷杀意！
这股杀意，如同蛰伏的毒蛇，被他强行压制在心底最深处。
但每一次想起，都会让车厢内的温度，骤然下降几分。
楚清和林芳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却不明所以。
只有方荡自己清楚，这股杀意，终有一天，会化作焚天的怒火，将流星城韩家，将所有背叛和伤害过他的人，都烧成灰烬！
种子大战，只是一个开始。
一个让他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积累力量，搜集情报，并最终走向复仇之路的……跳板！
他需要借助楚家的平台，在皇城站稳脚跟。
他需要在这场汇聚了各方天才的盛会中，磨砺己身，掠夺资源，让太古吞灵体和逆流血脉变得更加强大！
更重要的是，他要借此机会，接近皇城的权力核心，寻找能够撼动流星城韩家的契机！
韩家在流星城根深蒂固，韩正更是老谋深算，单凭他一人之力，想要复仇，并非易事。
他需要盟友，需要力量，需要一个足以让韩家万劫不复的机会！
而这一切，都需要时间，需要耐心，需要……伪装。
“凝脉境”这个身份，正好可以麻痹一些人，让他暂时避开某些不必要的关注。
当然，刚才对林文的出手，已经足够高调。
但这并非他本意，只是林文自己撞了上来。
既然有人主动挑衅，他不介意用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来宣告自己的存在，震慑宵小。
杀鸡儆猴，效果显着。
相信经此一事，短时间内，不会再有不长眼的蠢货，敢来轻易招惹他“方丹”。
这能为他争取到宝贵的时间。
至于那些真正有实力、有眼光的人，比如镇南王府小王爷、萧天策之流……
他们自然不会相信“凝脉境”的说辞。
但只要他们没有确凿的证据，只要他们摸不清自己的底细，就不敢轻举妄动。
这就够了。
方荡的嘴角，勾起一抹几乎无法察觉的冷笑。
一切，尽在掌握。
……
马车穿过繁华的街道，最终在一座占地颇广，环境清幽的别院前停了下来。
“听涛苑”。
仙台楼附设的上等院落之一，也是方荡昨天以强硬姿态，“借”来的住所。
楚天雄跳下马车，恭敬地掀开车帘：“方先生，到了。”
方荡睁开眼睛，眸光恢复了之前的平静淡漠，仿佛刚才那一番心绪起伏，从未发生过。
他率先走下马车。
楚清和林芳紧随其后。
守在门口的几名楚家子弟，看到方荡回来，连忙躬身行礼，眼神中充满了敬畏和……激动！
显然，广场上发生的事情，已经通过某些渠道，传回了这里。
“方先生！”
“方先生威武！”
几名年轻的楚家子弟，忍不住低声呼喊，脸上带着崇拜的光芒。
之前因为林文的挑衅而产生的憋屈和愤怒，早已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扬眉吐气的兴奋和与有荣焉的自豪！
方先生实在太强了！
弹指间，就让那嚣张跋扈的林家少主变成了死狗！
有方先生坐镇，他们楚家，何惧之有？！
方荡对这些恭维和崇拜，恍若未闻。
他的目光，扫过院内。
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绿树掩映，环境确实不错。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木清香，隐约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的……水声？
或许，这便是“听涛苑”名字的由来。
“先生一路辛苦，里面请。”楚天雄连忙在前面引路。
院内，早已得到消息的楚家众人，纷纷迎了出来。
为首的，正是几位楚家长老，以及一些留守在此的楚家核心子弟。
他们的脸上，无一例外，都带着震惊和敬畏交织的复杂神色。
当他们的目光，接触到方荡那平静无波的眼神时，都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不敢与之对视。
“恭迎方先生！”
众人齐齐躬身行礼，声音洪亮，态度恭敬到了极点。
与昨日初见时，那种虽然客气，但仍带有一丝审视和疑虑的态度，已是天壤之别！
实力！
在这个世界，终究是实力决定一切！
方荡用最直接，最震撼的方式，赢得了楚家所有人的尊重，或者说……敬畏！
“嗯。”
方荡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算是回应。
他没有兴趣和这些人寒暄。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很快便落在一个娇小的身影上。
小翠。
他名义上的侍女，也是这楚家之中，唯一一个从一开始，就对他表现出毫无保留的关心和善意的人。
此刻，小翠正站在人群的末尾，有些怯生生地看着他，大眼睛里充满了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
似乎，她也在为方荡刚才的“壮举”而感到高兴。
感受到方荡的目光，小翠的身子微微一颤，小脸微红，连忙低下头去。
方荡心中，微不可察地闪过一丝暖意。
在这个冰冷而残酷的世界，这样纯粹的善意，显得尤为珍贵。
当然，也仅仅是一丝暖意而已。
复仇的大业未成之前，任何情感，对他来说，都是不必要的累赘。
他收回目光，对着楚天雄，语气依旧平淡：
“给我安排一个最安静的房间，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打扰。”
“是！是！先生请放心！”楚天雄连忙应道，不敢有丝毫怠慢，“最好的‘静心阁’一直为您留着，就在后院临湖，最是清净不过！”
“带路。”方荡言简意赅。
“先生这边请！”
楚天雄亲自在前面引路，态度谦卑得像个下人。
楚家众人纷纷让开道路，目送着方荡那挺拔而孤寂的背影，消失在庭院深处。
直到方荡的身影彻底不见，院子里压抑的气氛，才稍稍缓和了一些。
众人这才敢抬起头来，相互对视，都能看到彼此眼中的震撼和庆幸。
“天呐！这位方先生……也太强了吧！”一位长老忍不住低声感叹，声音都在发颤。
“是啊！凝脉境啊！他居然只报了凝脉境！却能将林文打成那样……简直是怪物！”另一位长老附和道。
“什么凝脉境！依我看，先生绝对是隐藏了实力！至少也是灵海境巅峰！甚至……甚至可能是传说中的化神境大能！”有人大胆猜测。
“嘘！慎言！先生的境界，岂是我等能够妄自揣测的？”
“不管先生是什么境界，他是我楚家的贵人！是我楚家崛起的希望！”
“没错！家主英明！能请来方先生这样的高人相助，实乃我楚家之幸！”
一时间，院子里议论纷纷，对楚天雄的恭维和对方荡的敬畏，达到了顶峰。
楚清站在一旁，听着族人们的议论，心中却愈发觉得，他们对方荡的认知，恐怕还停留在极其表面的层次。
灵海境？化神境？
或许是，或许不是。
但她总觉得，方荡的强大，并非仅仅体现在修为境界上。
他身上那种漠视一切的冰冷，那种掌控生死的淡然，那种仿佛与整个世界都格格不入的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