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季驯算得上朝云见过的美男子中排得上号的。
他一双笑眼,温文尔雅,就算有天大火急火燎的事,一看到他那笑眯眯的脸,似乎就不着急了。
朝云恭敬地上前拜会,拱手道:“潘大人,久闻大名,今日得见,幸会幸会。”
李炳抱着胳膊站在一旁。
潘季驯微微一笑,伸出一只手来:“久仰久仰。”
朝云眼底的吃惊都落在对方眼里。
顿了一会,朝云选择伸出手去,两人握了握手。
“哈哈哈哈,我果然没有猜错。”潘季驯笑道。
他竟然早就猜到了朝云的身份。
李炳劈手砍过来,“无礼!怎么刚见面就握人家姑娘的手?”
朝云的心又紧张又激动,好像一个人在沙漠里走了好多年,终于碰到人了。
“没有没有,这叫握手礼。”她解释道。
“什么礼?”
潘季驯哈哈大笑,说:“洋人见面还亲脸颊呢,小伙子,见识少啊。”
李炳:“你还想亲人家脸?你不要脸!”
“别别别,”朝云拦住这个暴脾气,“潘大人说的都是真的,洋人那边比咱们这边开放。”
“你说的都是啥跟啥啊?”李炳被弄糊涂了,“什么洋人?我怎么没见过?”
潘季驯一点也不生气,笑道:“等我们造船出海后,你就能见到了。”
朝云暗暗心惊,看来潘季驯还很有野心啊。
“潘大人,这边坐下聊。”朝云想与他详谈。
“叫我小潘就行,我就叫你小江吧。”他坐下道。
体制内味儿真浓啊。
“嗯嗯,小潘,你,怎么发现的?”朝云在对面坐下。
李炳在两人之间一屁股坐下,拿起茶杯开始喝水,又叫:“端些吃得来。”
很快有人端来几碟小菜,并一壶热酒。
潘季驯说:“酒拿下去,我们不喝酒。”
“对对,”朝云附和,“我们谈正事不喝酒。”
这人没有酒桌文化,朝云感觉还挺好的。
潘季驯说:“陕西这边贫瘠,菜不丰富,两位略将就下吧。”
朝云道:“有的吃就行了,我们不讲究。”
李炳看两人你来我往,合拍得很。
潘季驯回归正题,“你忘了,你可是办民报的,你的民报我每期都看,可花了我不少钱,但不看又难受得慌,只能省吃俭用了。”
“民报怎么就被发现了?”
“办报纸可是新思想啊,而且你那报纸的排版,还有连载的西游记。据我所知,这个朝代可没有西游记的故事。”
朝云脸一红,这倒没想到。
“我一开始还担心被发现呢,现在好了,可轻松了,也不孤单了。”
“哈哈我也是,我刚猜到的时候,就很激动,想去找你,也觉得不妥,你来多久了?”
“十三岁就过来了。”
潘季驯掐指一算,“嗯,我比你早些。”
李炳眼睛不停地在两人之间扫视,为什么他们说的话他一句都听不懂,好像什么暗语一样。
“你们到底说什么?”
朝云把他的头一转,“你去外面溜达吧,别打扰我们。”
李炳委屈得嘴唇颤抖。
“我偏不!”
朝云说:“咱们继续。”
潘季驯手一指李炳,“他?自己人吗?”
朝云点点头,“本土的,自己人,听着没事。”
这下潘季驯放心了。
两个人各自聊了之前的经历,相谈甚欢,从天亮聊到天黑,晚饭都摆上了。
潘季驯端起来一碗红红辣辣的油泼面,“快尝尝,这里的面可好吃了,辣椒也香。”
朝云也饿了,呼噜呼噜吃一碗,浑身都热乎了。
李炳是米饭脑袋,不喜面食,也跟着吃了一碗,被辣得眼泪鼻涕都出来了。
潘季驯给了他一方手帕,说:“小伙子,多锻炼呀,到地方就得入乡随俗。”
李炳把他的手帕一扔,很嫌弃,自己跑外面用水洗。
潘季驯在后面喊:“小伙子,这里缺水,你省着点用。”
朝云对潘季驯的印象越来越好,他真是很为百姓考虑、崇尚简朴、务实肯干的人。
朝云问:“植树造林还顺利吗?”
潘季驯叹息一声,摇摇头,“难呀,老百姓好不容易开垦一点土地出来,根本不愿意退耕还林,现在只能在还没开垦的土地上多种树,劝说百姓将开垦过的土地做成梯田的样式。”
“是,需要不少钱吧?”
“是,钱、粮食和人都需要,还好当朝皇帝很支持。”
“皇帝也为难,而且你这是百年大计,不会立即生效,若是换成下一位皇帝,不一定支持你的政策了。”
“是呀,可是还是得迎难而上,没有别的办法。”
朝云佩服他这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勇气。
“我想,如果粮食增产,一定能解决很多问题。”朝云说。
“嗯,”潘季驯点头,“现代粮食增产主要靠农业技术和化工产品,这两点咱们都不具备,完全是靠天吃饭。”
朝云问:“农业技术和化工产品,你觉得哪个更好?”
潘季驯立即道:“我不赞同化工产品,虽说粮食确实大量增产,但造成的环境污染,是要子孙后代偿还的。不仅我们要偿还,其他生物也跟着遭殃,太糟太糟。”
朝云猛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我想效仿先贤研究杂交水稻。”
潘季驯大吃一惊,“这个你懂吗?”
“略懂一点,愿意尽力一试。”
“这个需要很难的技术,要很长时间的吧?”
朝云说:“难道比你这治理水土流失还要长吗?”
“哈哈哈哈!”两人开怀大笑。
潘季驯高兴地举起茶杯,“能在这异世得遇知己,真是人生一大幸事,我以茶代酒,干了!”
朝云也以茶代酒,两人就像在结拜兄弟一样。
朝云不禁想问,“你是怎么过来的?”
“加班加到深夜,然后醒来就过来了。”
“哈哈哈哈!我和你差不多,我那天也加班来着。”
“不知道咱们还能不能回去。”朝云说。
“在哪都是过,回去了还没有大展拳脚的机会了。”
“哈哈哈哈!”
李炳在屋外狂喝水,屋里笑声一阵接一阵传出来。
他就纳闷了,两人怎么能聊这么投机,好像老乡见到老乡了。
两人一直聊到半夜,李炳在旁边都睡着了。
最后潘季驯问:“你打算之后去哪?”
朝云说:“先去一趟海南,就是现在的琼州路。”
潘季驯说:“那边可凶险呀,当年苏轼流放那里,差点没活着回来。”
朝云说:“听说风光也很好,这一路上我一定能饱览祖国大好风光。”
潘季驯流露出羡慕的神色,“要不是我这边走不开,一定跟你一起去,我可是苏轼的粉丝。”
“巧了呀,我是王安石的粉丝。”
“哈哈哈哈!”
朝云说:“你还有很多事要干,一定要培养人手,不然你一个人是干不完的。等你这边事情忙得差不多,就来找我。”
潘季驯点点头道:“我准备发展海运,如果能成功的话,一定要下西洋的,到时候路过你那里,给你捎上。”
“好好好!”
“哈哈哈哈哈!”
李炳被笑声吵得头疼,梦里面梦见两个人在洞房里面喝交杯酒,笑得好大声,他又好像被定住了一样,动也不动不了,急死个人了。
两个人就看到他趴在桌子上,眉头紧皱,嘴里哼哼唧唧,眼皮直跳,手指头抖着。
潘季驯指着他说:“正做梦呢。”
“哈哈哈哈哈哈!”
朝云停留了几日,了解了一下风土人情,颇有感悟。
她准备出发去琼州了,在一个寒冷的早晨出发。
此时李炳还在睡梦中,朝云吩咐不要打搅他。
朝云说:“琼州生活太苦,他一定不适应的,等他醒来,你让他回京城吧。”
潘季驯说:“只怕不会听我的话。”
他将朝云送到很远的地方,两人最终分别。
朝云说:“前路漫漫无知己,我会常给你写信的。”
潘季驯说:“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两人挥手告别,朝云走了很远,回头还能看见潘季驯遥望的身影。
未来如何她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更无法预知,但选择这样一条路,朝云觉得一点也不后悔。
一生能参与这样一项事业,她已经满足。
时光飞逝,年华易老,人生匆匆,无暇碌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