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曹元氏拎着几瓶汽水从外边走了进来,看着张大龙和于正光笑着说道:“大龙、正光,你们多吃菜啊!”
张大龙赶忙站起来:“婶子,麻烦您了!您赶紧去里屋吃饭吧,我大姐她们都在里头呢。”
曹元氏笑着应:“行行行,那你们坐着吃。”目光扫到张大龙面前没有酒杯,当即转向曹世杰,带着点嗔怪说:“世杰,咋不给大龙倒酒?”
张大龙连忙摆手:“不行不行,婶子!今天我真不能喝,拉着这么多人呢——要是喝了酒在路上出点事,多不值当?这马上要过年了,咱稳稳当当的才好。”
曹世杰也帮腔:“娘,大龙不喝就不喝吧。”
曹元氏一听,立马换了话头,把手里的汽水递向曹世杰:“世杰,来,给大龙开瓶饮料!”
“好嘞!”曹世杰赶紧从娘手里接过一瓶橘子汁。曹元氏看着他接了,才又对张大龙笑:“大龙,既然不喝酒,就喝点橘子汁解解腻,陪你叔他们多吃点。我先去里屋陪你大姐她们了。”
张大龙点头笑应:“好嘞,婶子!您快去吃饭,忙活一上午了,坐下歇歇吧。
”曹元氏这才转身进了里屋。
曹世杰从抽屉里摸出瓶起子,“啪”地撬开橘子汁,放到张大龙跟前:“大龙,喝饮料吧。”
张大龙笑着接话:“行,三姐夫!您别忙活了,快坐下吃——你看这么多好菜,再不吃就凉了。”
曹成军这时又举起酒杯,招呼道:“来来来,咱爷几个再喝一口!大龙,你也举起来。”
张大龙立刻端起橘子汁,对着曹成军笑说:“曹叔,我以这个敬您!”说完闷了一大口,放下杯子后忍不住哈了一声:“三姐夫,你这橘子汁是不是在仓库里存着的?大冬天喝着真痛快,冰得直冰嗓子!”
曹世杰哈哈笑起来:“可不嘛,一直放小仓库里,还有十来箱子呢,都是从‘打办’那边弄回来的。等你走的时候,给你往车上扔几箱。”
张大龙笑着应下:“行啊三姐夫!等会儿我走的时候,你帮我放车上就行,省得我过年再特意去买了。”
“来来来,大龙,吃个鸡腿热热嘴!”曹成军说着,从炖得软烂的整只鸡上撕下一个油亮的鸡腿,直接放进张大龙碗里。
张大龙笑着直道谢:“谢谢曹叔!”拿起鸡腿就啃,三口两口就吃了个干净。
曹成军看着他这模样笑出声:“看你吃饭这劲头,我就知道你为啥长这么高、身板这么结实!你三姐夫打小就没这么吃过饭。”
张大龙哈哈一笑:“曹叔,我三姐夫一直在城里,跟我们能一样吗?别看我爷爷以前当着大队长,可我从小到大也没吃过啥好东西,见了好吃的,能不拼命多吃点嘛!”
一旁的于正光插了话,打趣道:“大龙,别找补了,你就是馋!我听你二姐说过,你打小就没受过啥罪,家里有好东西都先填你嘴里。”
张大龙被戳穿了也不恼,反倒笑得更欢,边笑边摆手:“二姐夫,咱能不能别在这儿揭我老底啊?我看您哪是治安大队的,分明是‘揭老底战斗队’的吧!”
于正光、曹世杰和曹成军听到张大龙说的俏皮话,都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饭桌上的气氛顿时更热络了。
笑过后,曹成军收敛了笑容,语气又沉了些,看向张大龙:“大龙,刚才咱聊厂子里的话还没说完呢,你赶紧给叔说说,要是咱搪瓷厂真遇到你说的那种外来货倾销,咱该咋办?”
张大龙听他又提起这事,放下手里的筷子,认真说道:“曹叔,这事还真不好办——成本控制不是您一个车间主任能说了算的,得从上到下都有这个心思才行。
就说咱县的豆腐厂,您想过没?为啥乡下私人做豆腐能挣钱,咱县豆腐厂就赔钱?”
曹成军摇了摇头:“叔还真没细想过。”
“关键就在那不起眼的豆腐渣上!”张大龙往前凑了凑,“县豆腐厂只盯着做豆腐,豆腐渣要么让工人悄悄拿回家,要么直接当垃圾扔了;
可乡下做豆腐的,能用豆腐渣酿酒、喂猪,把这点边角料都利用起来了——成本不就降下来了?你们搪瓷厂现在就是成本下不去,再好的法子也没用。”
曹成军听完,猛地一拍大腿:“原来差在这儿!
”他突然想起上个月车间里那批报废搪瓷缸——明明只是工人多浇了点釉水,能返工修整,可当时厂里上下都想着“反正有计划兜底”,直接报了损耗。
现在回头想,那些浪费的原料,可不就是张大龙说的“多出来的成本”?
他重重叹了口气,端起酒杯抿了口酒,语气里带着无奈:“大龙,叔明白你说的理了。可叔这车间主任不上不下,想管也没那个权力啊。”
张大龙点了点头,语气放缓:“曹叔,我跟您说这些,也就是咱闲聊罢了,没别的意思。别说您一个车间主任,就是你们厂长现在想管,也未必管得了——这种思想不是一两年形成的,打从搪瓷厂建厂初期就有了,‘工人老大哥’的惯性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跟您说这些,是想让您早点有个打算。您岁数还不大,要是有机会、有关系,还是往外面多看看。以后咱县这些砖厂、搪瓷厂、塑料厂,迟早得慢慢垮掉。”
曹成军猛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大龙,不会吧?咱们不是还有地域保护政策吗?”
“地域保护只能让这些厂‘子半死不活’地吊着,想发展壮大,门儿都没有。”
张大龙摇了摇头,“再说这政策也管不了一辈子。
就说二姐夫他们公安局,要是市面上买搪瓷盆两块钱一个,你们厂出厂价就得三块、四块,贵了一半——就算县里压任务让他们买,他们能愿意吗?”
他往前倾了倾身,语气更实在:“您别忘了,不光搪瓷厂要县财政养,其他小厂子也得靠财政贴补。
咱县哪来这么多钱填窟窿?改革开放,改的就是你们这些吃‘大锅饭’的老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