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德胜的兵力优势太大了。
尽管损失惨重,仍有越来越多的敌军船只,如同嗜血的鲨鱼,冲破河东军越来越稀疏的火力网,成功靠上南岸。
终于,一处位于河湾、水流相对平缓的关键渡口,被牛德胜麾下最精锐的“哥老营”强行突破。
这些悍勇的敌兵如同饿狼般登上南岸,迅速砍杀守滩的河东军,巩固并不断扩大登陆场。
后续的船只如同闻到血腥味的蚁群,源源不断地向这个缺口涌来。
张焕亲率预备队发动了数次凶猛的反冲锋,试图将这股登陆的敌军赶下河,重新封闭缺口。
双方在滩头展开了极其残酷的白刃战,刀刀见血,寸土必争。
张焕身先士卒,手刃十余名敌兵,但敌军数量太多,后续支援不断,他身边的将士一个个倒下,反攻最终功亏一篑。
“将军!顶不住了!渡口已彻底失守!敌军大队正在登岸,正向我军侧翼迂回!”
副将拖着一条被砍伤的胳膊,踉跄着跑来汇报,脸上满是血污和绝望。
张焕望着北岸那遮天蔽日的敌军船队,又看了看身后同样伤亡惨重、疲惫不堪的部下,知道大河防线已无力回天。
再坚持下去,只有全军覆没一途。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猛地睁开,嘶声下令:
“传令!放弃所有滩头阵地!全军…退守泽州城!依托城防,再与敌决一死战!”
残存的河东军如同潮水般向后撤退,秩序尚存,但士气低迷。
背后,是敌军震天的欢呼和越来越近的追杀声。
就在张焕退守泽州城,清理伤员,加固城防,准备迎接最残酷的攻城战时,南方地平线上,烟尘滚滚!
曹骏、刘蟠率领的一万援军,经过连日不顾一切的急行军,终于在这一刻赶到了!
然而,几乎就在同一时间,西面也传来了闷雷般的马蹄声!
牛德胜麾下大将韩擎率领的五千蛰伏许久的先锋骑兵,也已渡过黄河,兵锋直指泽州城下!
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
曹骏、刘蟠的援军从南而来,意图解泽州之围;韩擎的奉军先锋从西而来,意图合围泽州。
两支生力军,在泽州城西南郊外的原野上,不期而遇!
没有试探,没有叫阵。
双方主将都深知,谁掌握了这片野战的主动权,谁就能决定泽州城的命运!
“为了河东!杀——!”
曹骏高举战刀,发出怒吼。
“踏平河东!活捉张焕!杀——!”
韩擎长槊前指,杀气冲天。
顷刻间,两支洪流狠狠地撞在一起!
箭矢如同暴雨般对射,骑兵们策马奔腾,用马槊、长刀奋力劈砍;步兵们结成严密的枪阵,如同移动的森林,长枪如林向前突刺。
战场上人喊马嘶,刀光剑影,鲜血飞溅,尸体不断从马背上栽落,或被长枪刺穿倒地。
刚刚平静片刻的泽州城外,再次化作了血肉磨盘。
这场遭遇战的胜负,天平似乎微微向兵力占优、且挟新胜之势的奉军倾斜。
曹骏、刘蟠部虽然勇猛,但长途跋涉,体力有所损耗,面对养精蓄锐的奉军精锐骑兵冲击,阵线开始承受巨大的压力。
泽州城头,张焕看着城外陷入苦战的援军,心急如焚。
他深知,若援军野战失利,泽州城将彻底成为孤城,陷落只是时间问题。
......
此时此刻。
龙门关的城墙,在夕阳的余晖下仿佛被泼上了一层黏稠的鲜血。
原来就在牛德胜发动渡河进攻的同时,马宗亮的大军已经杀到了龙门关下,并发动了攻城!
关隘之下,尸骸堆积如山,残破的旗帜、断裂的兵刃与失去主人的战马混杂在一起,构成一幅地狱般的图景。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味、硝烟味和一种尸体开始腐烂的甜腻恶臭。
关墙上,守军已经打了四个时辰以上。
士兵们倚着垛口,连举起武器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他们的眼神麻木,脸上覆盖着血污和尘土。
只有敌人冲上城头时,才会爆发出最后一丝野兽般的本能,用残破的刀枪,用牙齿,用身体,将敌人推下城墙。
主将奚胜,那柄标志性的陌刀已经崩开了好几处缺口,沉重的刀身需要他双手才能勉强握稳。
他左腿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只是用撕下的战旗草草捆绑,每动一下都钻心地疼。
他环顾四周,心中一片冰凉。
五千弟兄,还能站着的已不足两千,箭矢耗尽,滚木擂石早已用完,连开水金汁都因为柴薪不足而无法持续供应。
“奚大哥!东面马道又被撕开个口子!贺秃子带人堵上去了,但他那边就剩几十号人了!”
徐云龙踉跄着跑来,他半边身子都被血染红,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
贺云胜在不远处怒吼连连,带着一群同样伤痕累累的士兵,用身体组成人墙,死死挡住试图沿着马道涌上来的敌军,刀剑入肉的闷响和垂死的惨嚎不绝于耳。
奚胜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尝到了血和铁锈的味道。
他望着关下依旧无边无际的敌军阵营,那面“马”字帅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
守不住了么?
大都督将如此重任交予自己,难道今日就要葬送于此?
就在这绝望的氛围如同瘟疫般在守军中蔓延,东面马道即将失守,敌军发出胜利在望的狂热欢呼时——
关内,突然传来了一阵不同于以往任何援军的、整齐划一、带着独特金属铿锵声的步伐!
这声音沉稳、冷冽,仿佛带着某种机械般的精确和死亡的气息。
“援军!是援军!神机营!柳字旗!”
一个眼尖的士兵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呐喊,这呐喊中充满了绝处逢生的狂喜!
仿佛一道光照进了黑暗的地狱。
所有残存的守军都挣扎着向关内望去。
只见柳毅一身玄色劲装,外罩轻甲,面容冷峻如冰,率先登上了关墙。
他身后,一千名神机营将士,沉默而迅速地沿着阶梯涌上城头。
他们装备精良,行动间带着一种受过严格训练的特有韵律,与城头疲惫不堪、几乎崩溃的守军形成了鲜明对比。
更引人注目的是,他们携带着大量特制的木箱和用稻草仔细包裹的陶罐。
“奚将军!徐将军!贺将军!柳毅奉大都督急令,率神机营前来增援!”
“抱歉,路上遇到小股溃兵骚扰,来迟一步!”
柳毅抱拳,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奚胜看到柳毅,尤其是看到他身后那些熟悉的、标着“雷”字的木箱和那些密封的陶罐,眼眶竟有些发热。
他强压下翻腾的情绪,重重一拳捶在柳毅的肩甲上:“不迟!柳老弟,你来得正是时候!再晚一刻,就只能给老哥我收尸了!”
他指着关下汹涌的敌潮,急声道,“看见了吗?马宗亮这王八蛋是铁了心要用人命填平龙门关!弟兄们……弟兄们快撑不住了!”
柳毅冷静的目光扫过城下,迅速判断着形势。
敌军因为即将破城而变得异常狂热,阵型密集,正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发挥威力的最佳时机。
“奚将军,徐将军,贺将军,请立刻让最前线的弟兄们后撤十步,到安全区域稍作休整,处理伤口,恢复体力!神机营,接防!”
柳毅语速极快,命令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