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11点半。
50桌客人已经来了九成,只差主桌的几个领导,和准公公了。
一楼宴厅入口,一身红色敬酒服的准新娘吴美丽一脸焦急,“你爸人呢?你打电话催催啊?……他不会真不来了吧?”
“不可能!”准新郎田鹏宇心里焦躁,面上却不显,“他就我这么一个儿子,怎么可能缺席我的大喜之日?他也就说说而已。”
因为没请继母参加婚宴的关系,老父亲说他也不来了。
自那日起,父子俩再没通过一个电话。
可田鹏宇料定,老父亲肯定会来。
房子给他买了。
酒席钱也出了。
唯一的儿子成家立业,他这辈子扬眉吐气不就在今天?
怎么可能不来?
再说了,老田是做装修的,今天坐主桌的那几个领导都是他的直属上司,全都是城建局的。
老田一辈子最爱逢迎,老是念叨着,给他买了房,也得给妹妹田乐买,这几年苦哈哈的到处想法子赚钱呢。
这么好的机会,就算不为他的婚礼,他肯定也会来的。
“鹏宇,你爸到哪儿了?”
“亲家母你别急,肯定在来的路上了,鹏宇,快催催……”
岳母一个劲儿的催。
亲妈一边哄一边给他使眼色。
田鹏宇心里骂着,掏出手机给老田打电话。
嘟!
嘟……
电话响了好久都没人接,宴厅里的音乐已经响起来了。
太阳穴突突的跳着。
心里的无名火也轰的窜了起来。
怒火快压不住的时候,田鹏宇的胳膊被吴美丽拽了一把,“爸来了……”
田鹏宇抬头,正看到停在酒店门口的黑色奔驰。
副驾的车门拉开,一身灰色西装,破天荒还打了领带的田建民从车里下来,一脸喜气洋洋的模样。
田鹏宇面上一喜。
他就知道。
老父亲平日抠抠搜搜的,正事上还是不含糊的嘛。
这奔驰不知道是借来的还是租来的。
不管是借的还是租的,他怎么说也该打个招呼,让他开去接亲什么的啊,领导同事看见了,他脸上也有光。
“爸……”
田鹏宇和吴美丽笑着迎了上去。
下一瞬,笑容僵住。
田建民绕过车头拉开后车门,笑呵呵的牵出了一身墨紫色新中式旗袍的钟秀娟。
“你怎么回事儿?”吴美丽狠狠地杵了田鹏宇一肘子,一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不是说了不请她的吗?”
谁家新娘子有两个婆婆的?
田鹏宇的亲妈,她的亲婆婆都已经在宴厅里坐着了。
再来个钟秀娟,一会儿敬茶的时候,她到底敬给谁?
这不是让满厅的宾客看她的笑话嘛。
田鹏宇也有点懵,安抚的拍了拍老婆的手,再看向田建民,眼里的埋怨就带了出来,“爸,咱们不是说好的……”
“滚犊子!”没等田鹏宇把话说完,田建民就打断了,“老子什么时候跟你说好了?我从一开始就说了,你不请你后妈,那我也不来了!”
“那您这……”田鹏宇一脸怒气。
另一边的奔驰车门打开,一身粉色小礼服的田乐下车走了过来,“我们可不是冲您二位来的,大喜的日子,可千万别着急上火!犯不着!”
“爸,妈,咱们走!”
田乐挽着钟秀娟的胳膊,冲田建民扬了下下巴,三人旁若无人的上了台阶。
“你们……”
这是来砸场子的吗?
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慌和生气。
田鹏宇和吴美丽大步追了上去。
可那一家三口甚至没多给他们一个眼神。
连宴厅都没去,径直去了电梯厅。
叮!
电梯门开,三人进了电梯。
???
真不是冲他来的?
田鹏宇气的脸都青了,咬牙切齿的牵着吴美丽的手往宴厅走,“谁稀罕他来啊!!!”
反正亲妈带了继父来。
继父比田建民有本事,出手也比田建民大方。
满堂的宾客,谁知道他是亲爹还是继父?
心里存了气,今天的田鹏宇酒量格外好,几十桌敬下来也不过几分薄醉。
婚宴结束已是两点。
堪堪回到休息室,田鹏宇就解开领带砸在了沙发上。
转而,想到上了楼的那三个人,气势汹汹的冲去了电梯。
吴美丽急急忙忙的跟了上去。
“你好,楼上还有今天举办婚礼的吗?”
“那可多了去了!6楼、8楼、9楼……全都满的。”
无从问起,田鹏宇索性上了顶楼,打算一层一层找起。
推开9楼宴厅的门时,田鹏宇惊呆了。
龙凤大酒店是城东最豪华的酒店。
出了电梯一左一右,分成了东西宴厅。
他们请了50桌客人,也不过占了一楼的东宴厅。
可9楼这对新人排场够大。
电梯间铺成了鲜花走廊,把东西两边宴厅连接成了一个超豪华的大宴厅。
一眼看去,足有百来桌。
“肯定不是这层楼……”吴美丽拽了拽田鹏宇的胳膊,“你爸哪认识这种土豪啊?”
但凡认识,早发达了,也不至于给他们出个首付都跟要他命了似的。
“走吧……”
吴美丽转身。
没走动。
小臂被田鹏宇捏的像是快要碎了。
再回头,正看到田鹏宇瞪大的眼睛。
吴美丽看向宴厅。
下一瞬,瞪大了眼。
“谢谢妈,谢谢爸……”
距离鲜花看台最近的主桌上,一身镶钻婚服的准新娘接过钟秀娟和田建民递过来的红包,笑的花儿一样。
“那,那不是……陈护士长吗?”吴美丽惊呆了。
一旁的田鹏宇也惊呆了。
因为他认识那个新郎官,那是……他们科室新上任的科长。
田鹏宇毕业就进了城建局,工作了五年了,到现在还是科员。
对方比他小一岁,级别却比他高两级。
同事们私下里都说,那是赢在起跑线上的人,他们这些人,没得比。
以前只是隐隐有猜测。
这一刻,猜测被验证。
目光偏移,田鹏宇在主桌看到了几张温文尔雅的和气面孔。
那是本该来他婚宴的领导。
还有几位,是他去区里开会时,坐在主席台上的,他领导的领导。
那几个人,是他终其一生都走不到面前去的人。
可这会儿,原本跟他们八竿子都打不着的田建民,竟然跟他们觥筹交错,一派亲热。
他在做梦吗?
这世界什么时候癫成他不认识的样子了?
主桌上,钟秀娟觉得自己在做梦。
溪溪说:干妈,我妈妈走了,亲妈干妈都是妈,以后我就叫你妈了!
溪溪还说:妈,乐乐说你做的红烧狮子头一绝,我妹吃过的我也得吃,你什么时候做给我吃啊?
一旁的干女婿也挤过来:妈,我也要吃!
旁边不明所以的宾客一脸艳羡:溪溪妈,真是羡慕死你了,有这么一对姐妹花的女儿,好福气啊!
可不是好福气嘛。
钟秀娟笑着笑着,眼中就有了泪。
酒店经理过来的时候,陈溪直起身,就见经理笑道:“陈小姐,西厅的宾客到了一大半了,是不是可以上菜了?”
“到了?”陈溪惊喜的看了眼老公,急匆匆往对面走,“也不知道夕姐来了没。”
夕姐?
钟秀娟起身跟了过去。
“妈……”
唤声响起时,钟秀娟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