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群林书局内
“主编,这是您点名要的资料。”
言见喜接过资料,捏了捏眉心。
“你先回去改稿子吧。”
“是。”
小厮退下了,走时也带上了门,很是规矩。
房间内只留下言见喜一人。
明面上,他是群林书局的坊主,同时也是《江湖晓事报》的主编,地位之高无可撼动。
暗地里,他是组织内七大主事之一,是首领的直系心腹,地位更是超然,权势之大堪比一流门派的掌门。
他不会武功,但他不需要武功,动动嘴皮子就能决定很多人的生死。
这就是权势,人人都惧怕权势。
言见喜有些疲惫,他累了,不是因为高处不胜寒的惺惺作态,他只是从灵魂深处感到疲倦和空乏。
他不是紫莲澄,为了家人和朋友就能意气用事;他不是■■■,明明是个杀手却做着大侠的行当;他又不是离月儿,明明脑子那么笨,那么蠢,但是该忘记的,她忘不了,不该去做的,她非得要去做!
想到这里,言见喜有些生气,握紧拳头“砰”得捶在桌上。
是啊,离月儿,他是因为离月儿才生气。
她是傻子吗?
离月,离月,篱月。
那个十多年前名动一时的剑客。
那个被冠以‘月剑’之名的少年。
她究竟有多蠢,才会想到用‘离月’作为自己的名字。
言见喜恼怒,他很生气,但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生气。
他只是觉着他比起旁人缺少了一样东西,连离月儿那样的傻子都有,可他却偏偏没有。
这让他感到难受,感到别扭,却又无可奈何。
他拥有很多,但是他的灵魂是空的,精致的皮囊包裹着漆黑的心脏。
所以只能抓起那叠资料,翻开纸页上书写的文字,那墨色的文字,记录着往事,一些片段的往事。
但那并不是完整的故事。
——
“嘿,毛丫头,你在看什么呢!”几个男孩推搡一个女孩,将她推至街角,堵在胡同里。
“琪哥,你说她该不会是看上哥几个了吧?”有小弟如此道。
“呸,就她?哥几个觉着晦气。”另外一个人啐了一口,嫌弃又恶心。
“你瞧瞧她长得这傻样,哪里像是从她那小三上位的老娘肚子里爬出来的种。”
“诶,可别这么说,人亲娘可是钱府老爷的续弦,现在宠得很,指不定后面又要多几个弟弟,哪里还有空管她。”
事实上,钱老爷的新夫人,也就是女孩的亲娘,从小到大都没有管过她。
不然她也不会没有名字了。
是了,她没有名字,前几天进到府中时貌似有了一个,但她太笨,没记住,所以就是没有。
从小到大,她最多的是被人喊作“女娃娃”,那是以前村里的老大娘这么喊她。
老大娘说:「女娃娃,你心肠怪好哩,还帮我这把老骨头搬东西。」
老大娘的脸上满是皱纹,那是母亲最害怕的东西,细细小小的一条出现在她眼角都会惹她惊叫。
但这在老大娘脸上却很多很密,不过女孩并没有觉着可怕。
「女娃娃,你是个善良的娃娃,这个给你。」
老大娘笑着,将小小一块糯米纸包裹着的糖果塞进女孩手里。
这在村里可是稀罕物件,要去城里才能买到,小小一块抵上好几斤谷子。
「人老喽,牙不好,这种粘牙的东西还是你这个小娃娃吃。」
那个老大娘如今如何了?也不知道她那日的糖是哪里买的,她之后再也没吃过这么甜的糖果了。
“臭丫头,你是哑巴吗?说话啊!”
男孩揪起女孩的头发将她整个人扯起来。
“琪哥,她不是哑巴,你看,打她她还会叫呢。”
另外一个小孩儿踢了女孩肚子一脚,女孩发出吃痛的喊叫。
“叫的真难听,像猪一样难听。”
男孩又是一拳揍在女孩脸上。
像他这样城里的富贵人家,家里是不可能会养猪,他当然也没有听过猪叫,不过这并不能妨碍他知道猪可以用来骂人。
女孩见过猪跑,也听过小猪仔‘唧唧’的叫声,猪吃饱后会发出‘哼哼’的气声,睡觉时会‘呼噜噜’,只有在过年杀猪,大难临头时会发出短促拖长掺杂的‘嗷嗷’嘶吼声。
很显然,她的叫声并不属于任何一种。
她的母亲有着一副黄鹂般动人的嗓子,可她却遗传了父亲的五音不全,跟她那些同父异母的哥哥们一样。
她好像也是因为这一特征才顺利认祖归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