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冬,风就像揣了把刀子,刮在脸上生疼。叶辰裹紧了棉袄,站在旧货市场的入口,呵出的白气在眼前散成雾。他揣在兜里的手紧紧攥着个布包,里面是这半年攒下的工钱,沉甸甸的,硌得掌心发烫——今天,他要给刚翻新的小屋添几件家具。
小屋在四合院的东厢房,原先是堆杂物的地方,上个月才请人糊了新窗纸,刷了白灰墙。叶辰想着,总不能让秦淮茹来了连个正经坐的地方都没有,更不能让小槐花总趴在炕桌上写作业。
旧货市场里热闹得很,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混着北风的呼啸,倒比别处多了几分暖意。叶辰顺着摊位慢慢逛,眼睛在一排排旧家具上扫来扫去。他不懂什么样式,只记得秦淮茹说过,她喜欢带雕花纹的,说看着喜庆。
“小哥,看看这梳妆台?”一个蹲在地上抽烟的老汉见他驻足,赶紧掐了烟站起来。那梳妆台是榉木的,漆皮掉了些,露出底下浅黄的木头,镜子边缘雕着缠枝莲,虽然有些地方磨平了,纹路却还清晰。“民国的老物件,结实着呢,你看这抽屉,滑溜得很。”老汉拉开抽屉,果然“嗖”地一声弹开,里面铺着暗花绸布,还带着点淡淡的樟木香味。
叶辰伸手摸了摸雕花,指尖划过那些凹凸的纹路,心里想着秦淮茹坐在这儿梳头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往上翘。“多少钱?”
“诚心要的话,给八块。”老汉伸出两根手指,“这木料,新的得二十块往上。”
叶辰皱了皱眉,他身上总共才十五块。他咬了咬牙,从布包里数出五块:“大爷,我就这些了,您看……”
老汉打量他半天,见他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袖口还打着补丁,叹了口气:“罢了罢了,看你是个实诚人,五块就五块。我这也是收来的,不亏就行。”他帮着叶辰把梳妆台搬到板车上,又找了块破毡布盖上,“路上当心,这镜子脆。”
叶辰谢过老汉,推着板车继续往前走。板车“吱呀”作响,梳妆台在上面轻轻晃,他走得格外慢,像护着什么宝贝。
前面围了群人,挤进去一看,是个大衣柜,黑檀木的,柜门上镶着两块云纹玻璃,虽然有块玻璃裂了道缝,却不影响用。卖主是个年轻人,急着出手,说要搬家带不走。“十块!就十块!”
叶辰的心猛地跳了跳。十块,加上买梳妆台的五块,正好把钱花光。可他还想买张书桌,小槐花总说趴在炕桌上写字硌得慌。他犹豫着摸了摸柜门,那木头冰凉凉的,沉甸甸的,一看就结实。
“小哥,要吗?”年轻人见他犹豫,又降了价,“九块!九块拿走!这柜子,放衣裳、放被子都合适,冬天还挡风。”
叶辰咬了咬牙,数出九块递过去。他想,书桌可以再等等,先把衣柜和梳妆台搬回去,至少秦淮茹来了有地方放衣裳,不用总把包袱堆在炕角。
年轻人帮他把衣柜抬上板车,这下板车更沉了,叶辰推着走,脊梁弯得像张弓,额头上很快冒了汗,把棉袄都浸湿了。北风卷着雪粒子打在脸上,他却不觉得冷,心里热乎乎的——再过几天,东厢房就像个家了。
路过一个小摊时,他瞥见角落里堆着个小书桌,松木的,桌腿有点歪,桌面也坑坑洼洼的。摊主是个老太太,正织着毛衣,见他看桌子,摆了摆手:“那破桌子,要就给一块钱,我嫌占地方。”
叶辰眼睛一亮,走过去扶起桌子,晃了晃,果然晃得厉害。他蹲下来看了看,桌腿是榫卯结构,只是榫头松了。“大妈,我要了。”他从布包里摸出最后一块钱递过去,又找了根绳子,把书桌捆在板车侧面。
往回走的时候,雪下大了,鹅毛似的雪花落在板车上,很快积了薄薄一层。叶辰推着车,一步一滑,额头上的汗变成了冰碴,贴在皮肤上刺痒。路过胡同口的杂货铺,他停下脚,摸了摸兜——一分钱都没了。他原本想给小槐花买块麦芽糖的,只能作罢。
“叶辰?”
听见声音,叶辰回头,见秦淮茹抱着个布包站在雪地里,头发上落了层白,像撒了把糖霜。“你咋在这儿?”
“看你半天没回来,小槐花念叨你呢。”秦淮茹走过来,看见板车上的家具,眼睛一下子亮了,“这是……给东厢房买的?”
“嗯,”叶辰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梳妆台有雕花,你看看喜不喜欢。衣柜是黑檀木的,就是玻璃裂了点。还有这书桌,我回去修修,小槐花就能用了。”
秦淮茹走到梳妆台边,伸手抚摸着那些缠枝莲雕纹,眼眶突然有点热。她来四合院快半年了,叶辰总说要给她弄点像样的家具,她以为只是说说,没想到他真的攒钱买了。“这得花不少钱吧?”
“不多,”叶辰低下头踢了踢脚下的雪,“以后再给你买张新桌子,带抽屉的。”
“不用不用,”秦淮茹赶紧摆手,“这些已经很好了,真的。”她打开怀里的布包,里面是双棉鞋,黑灯芯绒面的,鞋底纳得密密麻麻,“给你做的,天冷了,别总穿单鞋。”
叶辰接过棉鞋,入手沉甸甸的,鞋里还垫着层羊毛,暖得他心里发颤。他想穿上试试,又怕弄脏了,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贴着心口的地方。
“我帮你推吧。”秦淮茹走到板车另一边,抓住车把。
“不用,我一个人就行。”
“两个人快些,雪大了路滑。”秦淮茹的手碰到他的手,两人都愣了一下,赶紧缩了回去,脸上却都热烘烘的。
雪越下越大,把两人的脚印很快盖住了。板车“吱呀”的响声混着雪花簌簌的声音,倒像支轻快的曲子。叶辰偷偷看了眼身边的秦淮茹,她的脸红扑扑的,睫毛上沾着雪花,像落了只白蝴蝶。他突然觉得,这十五块花得值,甚至觉得,就算再花十倍的钱,能换此刻的光景,也值。
到了四合院,傻柱和一大爷听见动静,都出来帮忙。傻柱吆喝着把衣柜抬进屋,一大爷则帮着叶辰把梳妆台摆到靠窗的位置。“这雕花不错啊,”一大爷摸着梳妆台,“叶辰有心了。”
秦淮茹红着脸给大家倒热水,小槐花则围着书桌转,拍手道:“太好了!我有新桌子啦!谢谢叶辰叔!”
叶辰看着小槐花高兴的样子,又看了看正在擦梳妆台的秦淮茹,心里像揣了个暖炉。他走到书桌旁,拿出工具箱,开始修桌腿。螺丝刀拧着榫头,发出“咯吱”的轻响,他心里盘算着,明天再找块砂纸把桌面磨平,刷层清漆,肯定好看。
傻柱凑过来看热闹:“行啊你叶辰,这手艺能当木匠了。”
“瞎摆弄。”叶辰笑了笑,眼角的余光瞥见秦淮茹正看着他,手里的抹布停在半空,脸上带着他从没见过的温柔。
雪还在下,落在窗纸上,簌簌地响。东厢房里,灯光昏黄,映着新搬来的家具,映着围在一起的人,连北风都好像变得柔和了。叶辰低头继续拧螺丝,心里却清楚,这个冬天,这间小屋,再也不会冷了。
夜里,叶辰躺在炕上,摸着怀里的棉鞋,怎么也睡不着。他想起秦淮茹刚才的眼神,想起小槐花的笑声,想起那雕着缠枝莲的梳妆台,突然觉得,日子就像这慢慢变暖和的屋子,一点一点,往好里去了。明天,他要早点起来,把书桌修得漂漂亮亮的,再去后山砍点柴,给秦淮茹的炕烧得热乎些。
窗外的雪还在下,月光透过雪层照进来,在地上洒下片朦胧的白。叶辰把棉鞋放在枕头边,嘴角带着笑,慢慢闭上了眼睛。他知道,等开春了,他还得再攒钱,给秦淮茹买个带镜子的衣柜,再给小槐花买个能装书的书架——日子还长着呢,他有得是力气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