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民窟的夜色像一滩浓稠的沥青,将低矮的铁皮房浸泡其中。
东侧巷口,一个魁梧的男人斜倚在越野车旁,长发随意地扎在脑后,几缕碎发垂落在凌厉的眉骨上。他指间夹着的香烟在黑暗中明灭,吐出的烟圈刚成形就被夜风撕碎。
不远处,一个精瘦的年轻男子靠在斑驳的墙边。他像只警觉的夜猫,不断扫视着四周的动静,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匕首柄。在他头顶的锈蚀铁皮屋顶上,蹲坐着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粗壮的手臂搭在膝盖上,阴鸷的目光不断扫视着远处的黑暗。
百米开外,另一处较高的铁皮房顶上,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人迎风而立。她脚下的巷子里,一个面容冷峻的男人像雕塑般静立,双手抱胸,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刺穿任何试图靠近的阴影。
整片区域安静得可怕,只有夜风掠过铁皮缝隙时发出的呜咽。
\"东八区,汇报情况。\"
耳麦里突然响起一道冷硬的女性嗓音,电子杂音让她的声音显得格外失真。
\"东八区无异常。\"长发男人掐灭烟头,低沉的声音里透着漠然。通讯随即切断,只余下一阵短暂的电流嘶鸣。
就在频道归于沉寂的刹那——
远处传来了引擎的低吼。
那声音起初极远,像是蛰伏在夜色中的野兽苏醒时的第一声喘息,随后渐渐清晰。在这个宵禁时分的贫民窟,任何机动声响都显得格外诡异。
“好像有人来了?!”屋顶,女人微微低头,她的声音通过耳麦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东北方向,约两千米,正在接近。\"
随即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东北方那看不见的黑夜。
五道目光同时刺向东北方的黑暗,仿佛能透过浓稠的夜雾看见那个不速之客。
\"安然,皓文。\"长发男人厚重的嗓音再次响起,\"你们去看一下,注意安全。”
黑暗中,女人身形如夜枭般轻盈落地,作战靴与地面接触的瞬间竟未发出一丝声响。几乎同时,一道黑影从巷口闪现至她身侧——正是那个神色冰冷的男人。两人对视一眼,随即融入浓稠的夜色,仿佛被黑暗吞噬般消失无踪。
陆川的机车停在了巷口。
他缓步踏入狭窄的巷道,两侧歪斜的铁皮房像随时会倾倒的墓碑,缝隙间漏出的微光在地上投下锯齿状的光痕。越往里走,那股腐败的腥臭味就越发浓烈,像是无数腐烂的伤口在同时溃烂。
最终,他在一间铁皮屋前停住脚步。
屋内传来窸窣的动静,夹杂着婴儿断断续续的呜咽。那哭声像是被什么捂住了一般,时有时无。
就在陆川驻足聆听的刹那,屋内的声音突然全部消失了。
死寂。
连风声都仿佛凝固。
陆川的手搭上锈迹斑斑的门把,金属的寒意透渗入皮肤。他缓缓施力,生锈的铁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铁皮门开始扭曲变形——
就在陆川推开房门的瞬间,一道黑影呼啸着砸向陆川的额头,陆川抬手握住,发现袭来的是一根婴儿手臂粗细的铁棒。握住铁棒另一端的是一个看起来四五十岁的男人。
房间里除了男人还有一个年纪略小一些的中年女人,女人并不漂亮,怀里还抱着一个一岁左右的婴儿。
恶臭正是从女人身上传来的。
“啊——”尖叫响起,女人抱着孩子满脸畏惧的往房间角落的躲去。而男人则是满脸怒意,狰狞的看着陆川。
这一刻,陆川突然感觉他自己倒成了穷凶极恶的反派了。
周围铁皮屋的门窗突然接连洞开。十几道身影从四面八方涌来,锈迹斑斑的铁管、菜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们形成合围之势,每一张脸上都写着警惕与敌意。
这群人面色不善,显然将陆川当成了什么歹人。
陆川倒没有理会周围的人群,只是冷眼看着女人:“把那孩子放下!”
周围人群突然聒噪起来。
“你什么人!”、“你想要干什么?!”、“这里不欢迎你——”叫嚣声此起彼伏。
房间里,女人躲在墙角,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
\"怎么回事!\"
一声厉喝如惊雷炸响,两道黑影自夜空中疾坠而下,作战靴重重踏在铁皮屋顶,震得整间屋子都颤了颤。
穿暗卫司制服的男女如煞神般立于高处,凌厉的目光扫过骚动的人群。那身漆黑的作战服仿佛带着无形的威慑力,原本沸腾的人群瞬间噤若寒蝉,连举起的铁管都不自觉地垂下了几分。
\"有人要抢孩子!\"
人群后方突然爆出一声嘶喊。
安然和皓文的目光如刀锋般刺向陆川。
两人纵身跃下,落地时激起一圈尘土。透过敞开的铁皮门,他们看见——
一个面色惨白的女人瑟缩在墙角,枯瘦的手指死死箍着怀中啼哭的婴儿。
刚刚赶到的女人向前迈了一步,在看清陆川面容后,不由微微一愣,但很快又恢复了职业性的冷峻。她的目光先是从男人的手上扫过,又看向女人的手。
“你怎么没有接种?!”
——接种,是暗卫司为了鉴别异种研发的异种筛选手段,他们将原液稀释数百倍后,注射进普通人的身体,来确认对方是否是异种或是被异种寄生。这也是最近这段时间以来,暗卫司封锁这里后,强制进行的一种检测。
完成接种的人会在手背上暂时形成一个类似钢印的特殊印记,而房间里,男人明显已经接种,而女人却没有。
“她很快就回去——”女人的丈夫显然还想解释什么。
但原本窝在角落里的女人却突然暴起,婴儿被当作武器狠狠掷向陆川,身体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弹起。伴随着铁皮撕裂的刺耳声响,女人撞碎窗户冲进夜色,飞溅的玻璃渣在月光下如钻石般闪烁。
在众人的惊呼中,陆川飞身跃起接住女人丢来的孩子,而身边的一男一女已经纵身向着黑暗中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