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鹰嘴崖防线彻底崩溃,残余守军不足千人,被压缩到最后一片绝地,苏落也因失血过多和悲愤交加而昏迷过去之际——在超过约定时间整整两个时辰之后,东南方向,终于响起了战鼓声和呐喊声!
熊炎率领的楚烈军,终于“姗姗来迟”!
他们出现的时机,是如此“巧妙”——恰好在守军流尽最后一滴血,即将全军覆没的边缘。
楚烈军生力军的加入,确实瞬间冲击了久战疲惫的魏阳军侧翼,迫使东方霸暂时调整了部署。
然而,此时的鹰嘴崖,已是一片焦土,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一万靖乱军死士,基本全军覆没!
韩章战死,苏落重伤昏迷,被亲兵拼死护在核心,仅存的百余人也个个带伤,如同从地狱中爬出。
熊炎骑在马上,看着这片惨烈的景象,脸上非但没有丝毫愧疚,反而隐隐有一丝计谋得逞的冷厉。
他正要象征性地“肃清残敌”,扩大“战果”……
就在这时,战场侧翼,突然响起了不同于楚烈军号角的、更加尖锐急促的冲锋号!
一支骑兵,一支装备精良、杀气冲天的骑兵,如同凭空出现的神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悍然切入战场!
他们人数不多,仅有两千左右,但冲击力极其恐怖!
马刀闪耀,箭无虚发,如同一把烧红的尖刀,狠狠刺入了魏阳军因为楚烈军出现而略显混乱的后阵!
为首一将,白马银鞍,手持长槊,正是秘密重组、初具规模的天武骑统领——唐承安!
这正是诸葛长明和武阳留下的后手!他们从未将全部希望寄托于楚烈军身上!
在派出苏落、韩章的同时,也已密令唐承安,率领这支尚未完全曝光、作为奇兵的天武骑,暗中潜行至战场附近,密切关注。
若楚烈军准时,则合力破敌;
若楚烈军不至或迟滞,则不惜一切代价,救出鹰嘴崖残部!
天武骑的突然出现,彻底打乱了战局。
他们勇不可当,瞬间冲散了魏阳军的后队,制造了巨大的混乱。唐承安目标明确,直扑鹰嘴崖残存守军所在,奋力杀开一条血路。
“接应苏将军和弟兄们!撤退!”
唐承安厉声高呼。
在天武骑的拼死掩护下,幸存下来的百余名靖乱军残兵,抬着重伤昏迷的苏落和韩章的遗体,含着热泪,带着无尽的悲愤与屈辱,艰难地脱离了这片吞噬了上万同袍性命的炼狱战场。
熊炎看着突然杀出的天武骑和即将被救走的靖乱军残部,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但他此刻也无法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唐承安率部,如同来时一般迅猛,迅速脱离了接触,消失在战场边缘。
鹰嘴崖之战,以靖乱军一万死士近乎全军覆没、韩章战死、苏落重伤的惨烈代价,以及楚烈军的“精准”迟到和天武骑的“意外”救援,落下了帷幕。
东方霸主力被牢牢牵制于此,虽最终占领了鹰嘴崖,却也付出了相当代价,更重要的是,他失去了及时回援金安的最佳时机。
就在鹰嘴崖血战正酣、吸引住魏阳军主力之时,联军主力按照诸葛长明的计划,趁虚而入,几乎兵不血刃地拿下了兵力空虚的金安城。
然而,当胜利的消息传回联军大营时,带来的并非喜悦,而是一种死寂的压抑。
金安的收复,无法冲淡鹰嘴崖那冲天而起的血腥气。
当唐承安率领着天武骑,护送着那百余名如同血葫芦般、精神几乎崩溃的残兵,抬着韩章冰冷的遗体和平躺着的、生死不明的苏落,缓缓走入联军大营时,整个大营瞬间炸开了锅!
悲声震天!
幸存的鹰嘴崖士兵看到熟悉的营寨和同袍,再也抑制不住,放声痛哭,那哭声凄厉而绝望,闻者无不动容。
韩章战死的消息如同瘟疫般迅速传开,这位素以悍勇豪爽着称的将领,在军中威望极高,他的殉国,瞬间点燃了所有靖乱军将士压抑已久的怒火与悲恸!
“韩将军!!”
“为韩将军报仇!!”
“楚烈狗贼!背信弃义!!”
怒吼声、哭嚎声、兵刃出鞘声响成一片,整个靖乱军大营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中军帅帐内,武阳正与诸葛长明听着金安捷报,尚未来得及舒展眉头,便听到了帐外那山呼海啸般的悲愤之声。
亲兵连滚爬入帐内,泣不成声地禀报了鹰嘴崖的惨状和韩章战死的噩耗。
武阳手中的茶杯,“啪”地一声,被他生生捏碎!
碎片刺入掌心,鲜血淋漓,他却浑然不觉。
他的身体猛地一晃,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随即又涌上一股骇人的血红!
那双平日里沉静如水的眸子,此刻赤红如血,仿佛有岩浆在其中奔腾燃烧!
周身原本内敛的真劲,不受控制地轰然爆发,一股狂暴无匹的气势如同风暴般席卷整个帅帐,帐帘被劲气撕扯得猎猎作响,桌椅案几嗡嗡震颤!
“韩……章……”
武阳从喉咙深处挤出这两个字,声音嘶哑,充满了无尽的痛楚与毁灭一切的杀意。他脑海中闪过韩章那豪迈的笑容,想起他每次冲锋在前的背影,想起他接过鹰嘴崖军令时那决绝的眼神……这一切,都因为那该死的背叛,化为了冰冷的尸体!
“熊——炎——!!”
武阳仰天发出一声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厉啸,声震四野!
他猛地转身,不再看诸葛长明那同样铁青、却带着一丝了然与无奈的脸,一把抓起倚在旁边的银鳞枪,大步冲出帅帐!
“点兵!赤虎、青龙、血煞三营,能战者,随我来!!”
武阳的声音冰冷如万载寒冰,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
不过片刻,三千名杀气腾腾、眼睛血红的靖乱军精锐,已在武阳和闻讯赶来的赵玄清、李仲庸、孙景曜(皆带伤,但怒火支撑)等牙门将领的率领下,如同一条择人而噬的怒龙,直奔楚烈军驻扎的区域而去!
而此时,楚烈军大营却是一片“欢腾”。
熊炎刚刚“得胜”归来,正沉浸在夺取金安(虽主要是联军主力之功,但他自然将功劳揽在自己“及时”赶到牵制了东方霸主力的头上)的“喜悦”中。
他甚至命人准备了酒水,正在营中高声对着麾下将领吹嘘:
“诸位!此战大捷,收复金安,全赖我楚烈健儿奋勇当先,不畏艰险,及时抵达鹰嘴崖,牵制了东方霸主力!这才让联军拿下金安!此乃我楚烈军之大功!当浮一大白!”
他话音未落,营外突然传来震天的脚步声和冲天的杀气!
一名楚烈军大统领连滚爬进帐。
“三……三公子!不好了!武阳……武阳带着好几千人,杀气腾腾地冲我们来了!”
熊炎脸色一变,但随即强作镇定,冷哼一声。
“慌什么?他武阳还敢动我不成?随我出去!”
他带着一众楚烈将领走出大帐,正好迎上如同死神般踏步而来的武阳及其麾下精锐。
双方士卒瞬间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武阳目光如刀,直接锁定熊炎,银鳞枪直指其面门,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窟里捞出来。
“熊炎!鹰嘴崖半日之约,你楚烈军何在?!我上万将士血染山崖,韩章将军力战殉国,你作何解释?!”
面对武阳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杀意和质问,熊炎心中闪过一丝慌乱,但面上却强装镇定,甚至带着一丝委屈和愤慨,他摊手道。
“武帅!此言何意?我楚烈军星夜兼程,不敢有片刻停歇!奈何道路险阻,崎岖难行,途中又遭遇小股魏阳溃兵骚扰,这才……延误了片刻!但我军一到,立刻投入战斗,牵制了敌军主力,这才有金安之大捷!武帅不分青红皂白,兴师问罪,岂不令盟友寒心?!”
“延误了片刻?”
李仲庸再也忍不住,破口大骂,
“放你娘的狗屁!超过两个时辰!那是片刻?!我看你是存心拖延,借刀杀人!想让魏阳军耗光我靖乱儿郎!”
“熊炎!你狼子野心!背信弃义!今日定要你血债血偿!”
赵玄清也怒吼道,手中战刀已然出鞘。
“为韩将军报仇!!”
身后的靖乱军将士齐声怒吼,声浪震天,纷纷拔出兵器,眼看就要火拼!
楚烈军士卒也不甘示弱,虽然有些人心虚,但在军官呵斥下,也纷纷持械对峙。
“武阳!你想干什么?真要挑起内战吗?!”
熊炎色厉内荏地喝道,身体却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半步。
武阳看着熊炎那狡辩的嘴脸,听着他那推卸责任的言辞,再想到韩章临死前的怒吼和苏落生死不明的惨状,胸中的怒火与悲痛终于冲垮了最后一丝理智与顾忌!
“内战?”
武阳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残酷的弧度,
“今日,我只诛首恶!为韩章,为鹰嘴崖上万英魂,讨个公道!杀——!!”
最后一个“杀”字出口,武阳身形暴起,银鳞枪化作一道银色闪电,直刺熊炎心口!
速度快到极致,狠辣到极致!
熊炎大惊失色,他没想到武阳真敢对他下杀手!
仓促间举剑格挡!
“铛!”
一声巨响!
熊炎只觉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力传来,手中长剑险些脱手,虎口崩裂,整个人被震得向后连退数步,气血翻腾!
“保护三公子!”
楚烈军将领惊呼,纷纷上前。
“动手!”
赵甲、李仲庸等人早已按捺不住,见状立刻率领靖乱军精锐,如同猛虎下山,冲入楚烈军阵中!
刹那间,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一方是蓄势待发、满腔怒火的哀兵,另一方是理亏心虚、猝不及防,高下立判!
靖乱军瞬间占据了绝对优势,杀得楚烈军人仰马翻!
熊炎在亲兵拼死护卫下,左支右绌,险象环生,他看着步步紧逼、眼神冰冷如看死人般的武阳,终于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转身就想逃跑!
“哪里走!”
武阳暴喝一声,真劲灌注银鳞枪,身随枪走,人枪合一,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惊鸿,直取熊炎后心!
这一枪,蕴含了他所有的悲愤与杀意,誓要将这卑鄙小人毙于枪下!
什么楚烈国三公子,什么联盟大局,此刻在他心中,都比不上为兄弟报仇!
熊炎感受到背后那致命的枪风,亡魂皆冒,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支狼牙箭,如同从虚无中射出,速度快得不可思议,精准无比地射在了武阳银鳞枪的枪尖侧面!
“叮!”
一声清脆的异响!
箭矢上蕴含的力道奇大,而且角度刁钻,竟然让武阳这必杀一枪,微微一偏,擦着熊炎的肋下而过,带起一溜血花,却未能致命!
紧接着,一队身着暗红色轻甲、动作迅捷如风、气息精悍的士兵,如同鬼魅般从营地一侧的阴影中杀出,迅速挡在了熊炎身前,结成一个防御阵型。
为首一人,身形挺拔,面容刚毅,手持一张造型奇特的长弓,正是他刚才射出了那救命一箭。
武阳攻势被阻,定睛一看,瞳孔微缩。
“轻甲赤军?严林?!”
来人正是楚烈国最精锐的特种部队——轻甲赤军的统帅,也是武阳旧识,曾有过并肩作战情谊的严林!
严林收起长弓,对着武阳抱拳,神色复杂,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武阳兄!还请息怒!暂息雷霆之怒!”
武阳眼中血红未退,银鳞枪依旧指着熊炎,声音冰冷。
“严林兄,你要阻我?”
严林沉声道。
“武阳兄,熊炎公子纵有千般不是,他终究是楚烈王之子!你若在此杀了他,联军顷刻瓦解,魏阳大军当前,内讧一起,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还请武阳兄以大局为重!莫要意气用事!”
“大局?”
武阳怒极反笑,笑声中充满了悲凉与讥讽,
“他熊炎拖延援军,致我上万靖乱将士惨死,韩章殉国之时,可曾想过大局?!此等背信弃义、狼心狗肺之徒,留之何用?!今日,我必杀他,以祭我兄弟在天之灵!”
熊炎见严林到来,胆气稍壮,躲在轻甲赤军身后,捂着肋下伤口,咬牙切齿道。
“严林!快将这狂徒拿下!”
严林却并未理会熊炎,只是深深看着武阳。
“武阳兄,我奉长信君密令,暗中护卫两位公子安全。今日之事,我无法坐视。熊炎公子之过,我必禀明长信君与王上,严加惩处!但请武阳兄相信,日后,此类事情,绝不会发生第二次!还请武阳兄……罢手!”
武阳死死盯着严林,又看了看他身后那些眼神锐利、显然不好对付的轻甲赤军,再想到眼前这个与自己曾把酒言欢、并肩作战的故人……胸中的杀意与理智剧烈交锋。
韩章的死,苏落的伤,上万将士的血……这一切,难道就要因为“大局”和旧情而就此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