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石结构的坚固城寨中,来来往往的,除了到处巡逻的倭寇,还有从各处劫掠而来被驱赶去做工加固城寨的民夫。
陈忘五人被关押在一处木笼之中,木笼被吊挂在半空之中,四下里无遮无拦,任由毒辣的太阳炙烤灼烧。
杨延朗被那恶鬼式神体内暗藏的毒虫咬的满身红肿,被烈日一烤,汗水一浸,顿如万虫噬咬、百爪挠心,坐卧不安,行止不定,只好蜷缩在笼子一角呻吟。
展燕虽平日里经常与杨延朗互相拌嘴挖苦,可真到了这时候,眼睁睁看着那小子蜷缩一团痛苦不堪的模样,心头不忍,还是起了些许关心之情。
她皱着眉头看向杨延朗,又看了看正在为他检查伤势的芍药,问道:“怎么样?伤势严重吗?”
芍药仔细观察过杨延朗的伤势,方才开口道:“噬咬在他身上的这小东西古怪的很,我在医书上不曾见过,倒像是香香给我看过的《驱蛊秘法》中记载的一种叫做’小咬’的蛊虫的咬痕。”
芍药口中的香香,正是几人在西南遇到的黑衣队长草鬼婆寒香,御百蛊,驱万虫,十分厉害。
芍药与寒香年龄相仿,在西南结有一段情谊,常以姐妹相称,关系匪浅。
她接着说:“这唤作’小咬’的虫儿经过香香的悉心培育,能蚀骨消肌,厉害的紧。”
听到此处,展燕显得有些担忧,忍不住追问道:“什么,那臭小子他会不会……”
芍药安慰道:“展姐姐,这倒不必担心,那倭国无常放出的虫儿,更像是未经培育的原始’小咬’,自是没有那么大的威力,只需要敷些清凉解毒的草药应该就可以解毒。可惜……”
“可惜什么?”展燕又问。
芍药顿了顿,才开口道:“可惜我的药箱被倭寇拿走了,只怕这几天,杨哥哥要吃些苦头了。”
杨延朗身体本就痛痒难耐,万分难过,听了这话,心中更是绝望。
可身体再难受,也耐不住他嘴硬,开口胡咧咧道:“呦呵,原来贼女也会关心人啊!不妨事,我杨少侠一世英雄,岂会败给这小小毒虫。”
“本姑娘才懒得关心你。”展燕见杨延朗如此嚣张,朝他轻轻踹了一脚。
杨延朗本就满身红肿,哪里能承受半点折腾,一脚挨上,竟当即难过的吱哇乱叫起来。
听到这杀猪一般的惨叫声,展燕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他只是身上疼痛,并无大碍,便又揶揄道:“不是英雄一世嘛,乱叫什么?”
杨延朗忍着痛,本着输人不输阵的原则,道:“没文化了不是?俗话说英雄气短,我刚刚只是喘不上气罢了,叫几声顺顺气,便是英雄气概。”
“哼,刚离了诗诗姐,便又乱用成语,叫诗诗姐听了,定会寒心,怎么教了这么一个蠢笨徒弟。”展燕回怼道。
白震山被烈日灼晒着,又屈居于狭小的木笼之中,心中甚是烦躁,顶着那颗冒汗苍苍白头,在牢笼中不停地来回踱步。
如今又听他们一言一语,燥气更甚,气愤之中,再也忍耐不住,竟一把捏住木笼子,将一腔怒火发泄于指爪之中,竟将那粗壮的木柱捏的嘎吱作响。
陈忘听到木头崩裂的声音,忍不住劝道:“老爷子,没用的。这里是倭寇的老窝,就算你有本事打破了这木笼子,我们也没有本事逃出去。”
自进入笼子之中,陈忘便一直盘腿坐在牢笼正中,静静地调息着身体,并随时准备强行参与战斗。
其实,他体内毒血乱窜,受的伤远远比杨延朗的皮肉之苦要重的多,只是为了不让大家担心,一直在默默忍耐罢了。
“那就这么坐以待毙吗?”白震山气愤地捏紧了拳头:“不痛快,不痛快,还不如拼了老夫这把老骨头,换他几个倭子的狗命。”
陈忘听罢,却慢慢摇了摇头:“还不是拼命的时候,至少现在不是,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一路行来,陈忘本就多机谋巧思,这句话,更是让笼子里的众人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几人纷纷追问道:“你是说,我们还能活着出去?”
“或有转机,”陈忘强调道:“或许而已,还要凭七分运气,跟老天打一个赌。”
“转机在何处?”白震山追问道。
“这里是何处?”陈忘不答反问。
“一路走来,都被蒙了双眼,哪里知道到了何处?”白震山心中本就烦闷,见陈忘跟他打哑迷,不耐烦地说道。
展燕环顾四周,道:“此处有林有木,有城有寨,更有无数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倭寇,怕是倭寇的什么老巢吧!陈大哥,你要是知道,就别卖关子了,快些告诉我们吧!”
陈忘听闻大家催促,便直言道:“在宁海卫军营时,士兵们便跟我们说过,倭寇为对抗戚弘毅,聚集起两处势力。而今,海波城已被戚弘毅攻占,那么便只剩下……”
“双木洲。”
纵使浑身疼痛,也堵不住杨延朗那张爱抢答的嘴巴。
“知道我们身处双木洲又能如何?”白震山对这个回答不屑一顾。
陈忘回答道:“双木洲,正是戚弘毅下一个进攻地点。”
“大叔是说,戚哥哥会来救我们?”芍药的眼睛中泛着光,惊喜地开口叫道。
“傻丫头,”展燕站在一旁:“戚弘毅又不知道我们被抓了,怎么会来救我们?”
“贼女,你可真笨,”杨延朗最先开悟,替陈忘回答道:“戚弘毅进攻双木洲的时候,便是我们趁乱逃脱的机会。陈大哥,你说对不对?”
陈忘点点头,补充道:“但是前提是我们活的到那时候,这就是我说的七分运气。”
芍药想了想,半带安慰自己地说道:“海波城数万倭寇,都被戚哥哥打下来了,听闻这里只有数千人,攻打这里,应该不会太久吧!”
“我看未必,”白震山给大家泼了一盆冷水:“兵不在多而在精,我看这双木洲的倭寇人数虽少,但进退有度,不似乌合之众。况我们一路走来,多崎岖坎坷,地形复杂不说,城寨又修的高大坚固,就算戚弘毅的军队战斗力强悍,可真想硬打,恐会两败俱伤,这可不是姓戚的那小子的作战风格。”
陈忘对白震山的话表示同意,并补充道:“不止如此,单单从围攻我们的人来看,就足以推断出这股倭寇的水平。若我所料不差,与我们交手的七人都是倭寇的头目,他们个个都身怀绝技,若要当面对打不落下风,放眼戚弘毅军中将领,恐怕只有项人尔、苏珏、程晟可以做到。兵不多、将不广、地不利,打起来,可谓占尽劣势。真不知道戚弘毅会采取什么办法,才能啃掉双木洲这块硬骨头。”
听到连足智多谋的陈忘都这么说,其他人都陷入沉默之中。
难道他们的江湖之路真要葬送在这群倭寇的手中?
不甘心,一万个不甘心呐!
沉痛的氛围使木笼里分外安静。
过了一阵,一个来自笼外的声音竟率先打破了这种沉默的氛围:“项,项,人尔,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会认得项大人?”
众人一阵惊异,循声望去,看见那说话之人正被绑在笼子旁的一根大木桩上,披头散发,脑袋低垂,看不清何等样貌。
之所以众人之前未注意到他,只因为他身上插着一根羽箭,满身鲜血与污泥,脑袋低垂,身无血色,与死人无异。
听见这“死人”开口说话,且似乎认识项人尔,几人便立刻追问道:“你又是何人?难道你也认识项人尔不成?”
那人提着一口气,嘴巴微张,颇为吃力地开口,说出了自己的身份:
“我乃锦衣密探,沈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