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泼在倭寇大营上空,却盖不住满地狼藉——
断裂的火牛骸骨还冒着焦烟,残肢与污血在营帐间蜿蜒,濒死倭寇的哀嚎像被掐住喉咙的野狗,断断续续往人耳朵里钻。
好不容易,三千多头火牛要么被剁成肉泥,要么累得四腿一软栽倒在地,眼瞅着最后一头火牛被倭兵用长矛钉穿脖颈,喷溅的热血浇在焦土上滋滋作响,幸存的倭兵才敢瘫坐在地上。
有的直接瘫在同伴尸体旁,沾满血污的手止不住地颤抖,连手里的刀都握不稳;有的眼神发直,盯着地上火牛的眼珠子,仿佛下一秒那牛就要跳起来顶穿自己的喉咙。
血腥味、烤焦的肉味混着硝烟味,呛得人直犯恶心,疲惫、恐惧、后怕像三条冰冷的毒蛇,缠在每个人心口,越收越紧,恨不得把五脏六腑都勒碎。
中军大帐里,山本狂介的脸比帐外的夜色还青,青得发乌。
他捏着各部报上来的损失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指腹几乎要把竹册戳穿。
“阵亡两千三百人,烧伤一千八百人,踩踏致死九百余人——”
他念到这儿,声音已经开始发颤,不是怕,是怒到极致的痉挛,“还有粮草!军械!你们告诉我,为什么连他娘的箭囊都被火牛踩烂了一半?!”
“大将息怒,火牛来得太突然,弟兄们……”副将缩着脖子,话还没说完,就见山本狂介猛地一拳砸在案几上!
“砰!”实木案几当场裂了道缝,木屑飞溅,桌上的茶杯“哐当”摔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溅在副将鞋面上,他却连躲都不敢躲。
“息怒?息个屁!”山本狂介扯着嗓子咆哮,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二十五万大军!老子带的是二十五万大军!还没摸到临海城的城墙,就被一群泥腿子和几千守军当猴耍?!”
他抓起桌上的损失册,狠狠砸在副将脸上,竹片刮得副将脸颊火辣辣地疼,“曾二小!杜亚生!这两个杂碎!老子定要把他们扒皮抽筋,挂在城头上晒成干尸!”
“大将,不是属下长他人志气,”副将捂着脸颊,硬着头皮劝,“弟兄们从昨夜到现在没合过眼,刚才又跟火牛拼了半宿,身心俱疲,是不是……是不是先休整一日,明日再攻城?”
“休整?”山本狂介猛地扭头,猩红的眼珠子像要蹦出来,死死盯住副将,那眼神能吃人。
“你是想让老子带着这奇耻大辱,等那群杂碎笑话?不可能!”他拔出腰间武士刀,“唰”地一下劈在案几上,原本就裂了缝的案几直接被劈成两半。
“明日!明日天一亮,全军压上!就算是用人堆,也要把那破木寨堆平!杀进临海城,把全城的人都宰了,用他们的血洗老子今日的耻辱!”
副将吓得腿一软,连忙跪地:“嗨!属下这就去传令!”
可山本狂介没料到,曾二小根本没打算让他们安稳熬到天明。
刚过子时,倭兵们终于撑不住,有的靠在营帐杆上,有的直接躺在血污里,沉重的眼皮一合,就想往梦乡钻——哪怕梦里全是火牛冲过来的场景,也比醒着熬着强。
可就在这时,“哐哐哐——咚咚咚——!”
震耳欲聋的锣鼓声突然从营地外围炸响,黑夜里听着格外刺耳,像无数根针往人耳朵里扎!
紧接着,“砰!砰!”两声脆响,燧发枪的子弹划破夜色,精准得吓人——
营地边缘的两个哨兵连哼都没哼一声,就直挺挺地倒在地上,额头上的血洞还在往外冒血。
“敌袭!敌袭又来了!”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嗓子,恐慌像瘟疫似的,瞬间在营地里蔓延开来。
倭兵们条件反射地弹起来,有的慌慌张张抓刀,有的甚至连鞋都没穿,光着脚就往声音方向跑,可黑黢黢的夜里,除了晃动的树影,啥也看不见。
“八嘎!敌人在哪?在哪?!”一个伍长挥舞着佩刀,对着黑暗乱砍,刀刃劈在空气里,发出“呼呼”的风声,更显得他心虚。
“是临海城的人杀出来了吗?他们有多少人?”另一个倭兵声音发颤,手抓着长矛,指节都在发白。
还没等他们理清头绪,几个黑乎乎的东西带着“嗤嗤”的火花,从黑暗里飞出来,划过一道抛物线,“咚”地落在人群最密集的地方。
“那是什么?!”有人刚喊出口,“轰!轰隆!”
两声巨响炸开,掌心雷的破片带着热浪四处飞溅,离得近的倭兵当场被掀飞,胳膊、腿散落在地上;离得远的也被冲击波震倒,耳鼻出血,躺在地上哀嚎。
“混蛋!欺人太甚!”山本狂介猛地冲出大帐,气得浑身发抖,盔甲上的铁片“哐当哐当”响,“骑兵队!马上出去!把那些该死的老鼠找出来,碎尸万段!”
两百名骑兵立刻翻身上马,马刀出鞘,“驾!驾!”怒吼着冲出营地,朝着锣鼓声和枪声的方向扑去。
可等他们冲到地方,除了地上几个还在冒烟的坑洞,以及凌乱的脚印,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四周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野草的“沙沙”声,黑夜里,那声音听着像有人在暗处磨牙。
“搜!给老子仔细搜!”骑兵队长咬牙,挥刀下令。
手下的骑兵分散开来,牵着马在附近搜索,可搜了半柱香的功夫,别说人了,连个脚印都没找着——
哦不,倒是有几个凌乱的脚印,可顺着脚印往深处走,没走几步就断了,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队长,要不……咱们回去吧?”一个骑兵小声提议,“万一他们设了埋伏……”
队长刚想骂他胆小,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刚才火牛的亏还没吃够,万一真中了埋伏,这两百人怕是要全折在这儿。
他咬着牙,狠狠啐了口唾沫:“撤!回营!”
可刚回到营地,人马还没站稳,“嗖——啪!”一声冷枪,站在营门口的一个伍长应声而倒,额头上的血洞汩汩冒血,眼睛瞪得溜圆,像是到死都没明白,子弹是从哪来的。
“在那边!弓箭手!放箭!”一个军官嘶声大喊,声音都变调了。
倭兵弓箭手慌忙拉弓,箭矢“嗖嗖”射向黑暗,可就像石沉大海,连个回音都没有。
接下来的后半夜,倭兵们彻底被拖入了地狱循环——刚躺下,锣鼓声就响;刚拿起武器,冷枪就来;刚追出去,人就没影;刚回营,又有人被点名。
每一次动静都像一把锤子,狠狠砸在他们紧绷的神经上,砸得他们头晕脑胀,浑身发软。
有的倭兵坐在地上,抱着头哭,嘴里念叨着“妈妈要回家”;有的则眼神发狠,对着空气乱砍,彻底被逼疯了。
山本狂介在大帐里像困兽似的踱步,帐外每一次枪响、每一次惊呼,都像在抽他的脸。
他砸了茶杯,劈了案几,连挂在帐内的地图都被他撕得粉碎,怒骂声就没停过:
“懦夫!无耻的懦夫!有本事出来跟老子决战!曾二小,你就是个躲在黑暗里的臭虫!只会耍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直到天边终于露出一丝微光,黎明来了。可对倭兵们来说,这不是希望,是煎熬的暂时停顿,更是另一场噩梦的开始。
全军上下,每个人眼里都布满血丝,憋着一股无处发泄的邪火,看谁都像要吃了对方,那股暴戾之气,几乎要从眼睛里喷出来。
山本狂介一夜没合眼,双眼赤红得像要滴血。他拔出武士刀,刀尖直指临海城外的木寨,声音沙哑变形,却带着一股疯狂的狠劲:“进攻!全军进攻!踏平那座破寨!一个活口都不留!”
“杀——!”倭兵们像是找到了宣泄口,嗷嗷叫着冲向木寨,密密麻麻的人影像潮水似的,从营地涌向木寨,那阵仗,仿佛要把木寨彻底吞没。
木寨之上,曾二小站在箭楼里,冷静地看着冲过来的倭兵,脸上没有丝毫慌乱。“元戎弩,预备——放!”
“咻咻咻——!”密集的弩箭像飞蝗似的射下去,冲在前排的倭兵像割麦子似的,一排接着一排倒下,尸体堆在木寨前,很快就垒起了一道矮墙。
可倭兵太多了,倒下一排,又有一排冲上来,有的甚至踩着同伴的尸体往上爬,眼里全是疯狂。
“滚木礌石!金汁!”曾二小的命令依旧从容,没有丝毫停顿。
木寨上的守军立刻行动起来,一根根碗口粗的滚木从寨墙上推下去,“轰隆”一声砸在倭兵堆里,当场砸死好几个;滚烫的顺着寨墙往下浇,被浇到的倭兵发出凄厉的惨叫,皮肤瞬间被烫烂,空气中又多了一股刺鼻的臭味。
惨烈的攻防战从清晨打到午后,木寨前的尸体堆得比寨墙还高,鲜血顺着尸体缝隙往下流,在寨墙下积成了一条血河。
兵的攻势好几次差点突破寨墙,守军拼着命才把他们打回去,可守军也死伤惨重,有的士兵胳膊被砍断,还咬着牙用另一只手扔石头;有的中了箭,就靠在寨墙上,临死前还把手里的刀往倭兵身上捅。
到了傍晚,夕阳像血一样洒在战场上,木寨上的箭矢越来越稀疏,滚木礌石也快用完了。
一个浑身是血的民兵头领连滚带爬地跑到曾二小面前,声音发颤:“曾将军!右翼寨墙快被突破了!倭狗已经爬上来好几个了!”
曾二小望着如血的残阳,又看了看城外依旧望不到边的倭兵,脸上露出一丝“不甘”和“决绝”,他猛地一挥手,声音带着一丝急促:“传令!放弃木寨!全军撤回临海城!快!再晚就来不及了!”
命令一下,守军们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开始“慌乱”地后撤,有的士兵跑的时候还摔了一跤,爬起来接着跑;有的甚至把手里的断刀、破损的旗帜扔在地上,一副溃不成军的样子。
“哈哈哈!他们撑不住了!撑不住了!”
一直在后方督战的山本狂介看到这一来幕,终于发出了开战以来最畅快的大笑,那笑声震得周围的将领耳朵都疼,一夜的憋闷、数日的耻辱,仿佛在这一刻全发泄了出来。
“一群乌合之众!终究是一群乌合之众!”他拍着大腿,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传令!占领木寨!立刻追击!给我咬住他们,趁势夺城!”
倭兵们欢呼起来,一个个像打了鸡血似的,冲进木寨——寨子里空荡荡的,除了散落的武器和旗帜,连个人影都没有。
他们看着守军“狼狈”逃回临海城的背影,兴奋地挥舞着刀枪,有的还捡起地上的守军旗帜,撕成碎片,踩在脚下。
山本狂介在亲卫的簇拥下,志得意满地走进木寨。他踢了踢地上的守军旗帜,脸上满是轻蔑和嘲讽:“哼!任凭你曾二小有多少诡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也不过是螳臂当车!”
他又看了看周围的木寨结构,突然笑了,“去!把那些死牛的肉割下来,煮熟了,送到临海城下!”
“大将,这……”副将愣了一下,没明白山本狂介的意思。
“告诉那些守军,”山本狂介摸着下巴,笑得更猖狂了,“这是本大将赏赐给他们的!让他们好好尝尝,自己引来的火牛,是什么味道!再跟他们说,这破烂营寨,本大将收下了,多谢他们辛苦搭建!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在暮色中回荡,周围的倭将们也跟着大笑,有的拍着山本狂介的马屁,有的则盯着临海城的方向,仿佛已经看到了破城后烧杀抢掠的场景。
可山本狂介的笑声还没落下,“咻——咻——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