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霖商行”开业,算得上是辽阳城的一件大事了。
虽说商行没有刻意对外提到大东家的身份,但商圈内哪有什么秘密,稍微有点人脉的掌柜们早都知道这于文斗的背景,最近可跟那刚被招安的青马坎杜玉霖打得火热,只要不太傻的,也就都能猜出这“华霖”的霖指的是谁了。
这位爷,可真算得上是东北这一片的后起之秀了,那蹿升的速度可比当年的张作霖还要快得多啊。
那张老疙瘩刚被招安时可连五百人都凑不齐,是从周围几个绺子里借人撑门面才勉强当上了一营管带,随后又四处剿匪好几年才混成了三营统带。
再看这杜玉霖,还得是青马坎家大业大,一招安过来就是满员配置,连武器、粮饷都先自己掏腰包垫上,这才一年多的时间,杜老疙瘩都是四营统带了。
一旦这次草原围剿马匪再大获全胜,哎呦呦,这前途是大大的光明啊。
就说这种人开的商行,谁敢不来巴结?
要说唯一让人想不通的,就是这杜玉霖不在草原统兵,怎么就突然来辽阳了呢?
就这地方,十几年内先后经历了甲午保卫战和沙倭争夺战,那真就是民生凋敝,眼看着往下坡路走啊。
难不成是人家杜大人站得太高,看到了他们这些凡人看不见的东西了?
哎呀,想不明白就不想了,赶紧趁着开张这机会先去巴结着吧,万一要能打探出点什么情报,就算人家大人吃肉,咱跟着喝口汤也是好的嘛。
于是乎,整个辽阳城内的商户掌柜就跟被捅了窝的马蜂,都涌向了“华霖商贸行”的总部。
这可累坏了于文斗和杨越帆,每天迎来送往,忙得是脚打后脑勺,同时还得跟这些老油条们勾心斗角,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总得时刻在心里掂对好后才能出口。
好在像于文斗这种人啊,从来都不会觉得赚钱是个累人的活,你要叫他闲下来,反倒像要他命一般呢。
这不才刚送走一批人,他就急三火四地小跑来找杜玉霖了。
一进屋,他就看到那小子正躺在摇椅上打盹呢,脸上盖着一大张画满了图的纸。
于文斗悄悄走过去,弯腰看着纸上画的图,有枪有炮,还有一些机器设备的轮廓。
“到点了?”
杜玉霖冷不丁的开口了,身子一动坐了起来,从脸上取下了那张纸放到一旁茶几上。
于文斗的眼睛跟着纸张就转移到了茶几那。
“都中午了,得准备出发了。这又有新图了?上次给我那张枪的图可都还没整出来,你画得再好,没设备也是白扯。”
“所以,下一步就得解决设备的问题嘛。”
杜玉霖抻了个懒腰,走到墙边的水盆那,将整张脸都怼进了水里,隔了一会起来后,朝着天空就舒爽地喷了一大口水。
于文斗笑了笑,也是难得看到他表现出年轻人的模样。
边拿起手巾擦脸,杜玉霖边继续刚才的话头。
“明天我动身回白城了,马匪又皮紧欠收拾了,你这边忙活完就去趟营口。”
“嗯,去那干啥?”于文斗不解地问。
“啧,解决设备问题呀。那儿有家顺记商号,你了解情况不?”
“知道,在上海那边干杂货起家,早年我还跟着父亲登门拜访过,那时候大掌柜叶澄衷还在世,现在的家业应该是被长子叶贻鉴接手了。”
杜玉霖满意地点点头,将毛巾挂回了原位。
“有这层关系这可太好了。那顺记现在除了搞五金杂货,你知道还做什么么?”
于文斗一脸“你想考我”的表情。
“顺记虽说是五金杂货起家,后来却是靠卖煤油发达起来的,现在东北地区的大部分油都出自它们家分号。”
杜玉霖双手轻轻一拍,“对喽,就是这个。”
“咱们有也要卖煤油?”于文斗还是没抓住要领。
“卖什么煤油?煤油不是重点,而他们的煤油从哪来的才是。”
“还能从哪来,从阿梅利国啊,哦,哦哦......”
于文斗终于明白了,这是让他通过“顺记”这层关系,搭上其背后的阿梅利国商行啊。
好主意啊。
设备正常就只能去和倭国商会买,那肯定会引起怀疑,而且对方本就有介入东北矿产的心思,注定不会卖设备给咱们这边商人的。
但阿梅利就不同了,自从沙倭战争后,它就一直想要进入东北市场与沙、倭两国分食这块大蛋糕,而顺记商号便是桥头堡、马前卒。
要说实力,倭国在阿梅利国面前也只能算是小字辈的,当年还不是被人家的“黑船”铁甲舰砸开的国门。
若真要是能搭上阿梅利国的线,什么先进的机器设备搞不到?而且保准不比倭国人卖的差。
想到这,于文斗看杜玉霖的目光就又多了几分佩服,这年轻人怎么会有如此的阅历呢?就算一个人天生聪明,可如果见识不够也只能流于形式,是看不到长远的。
“那咱们用什么由头跟顺记谈?”他搓手问道。
“大量的进货煤油,给他们点甜头,以后谈别的就好说了。”
“好一个欲取姑予,钱也不是问题,之前你给我的那些金砖都差不多处理好了,那可够买好多东西,他们迟早会上钩的。”
杜玉霖一笑。
“有人说过这么一句话,只要利给的足够多,商人都可以卖吊死自己的绳子给你。”
于文斗眯眼琢磨片刻,随后缓缓点头,确实是这么个道理,钱要先赚到手再说,连钱都赚着还不如先吊死呢。
“一针见血,思想深刻啊。”
“哈哈,那可不。”杜玉霖跨步出门,“走,去见史知州,看看他会不会卖根绳子给咱们。”
于文斗无奈摇摇头,随后就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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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什街的“玉福楼”,是附近最大的一家饭庄,四层的小楼让其在一众平房中显得鹤立鸡群。
整个第四层都被人包了下来,伙计们正忙活着打扫卫生,生怕怠慢了一会就要前来光顾的贵客。
最先到的是两位警官穿戴的人,有眼尖的可认识,这不是辽阳警务局总局董袁金凯、警务学堂督办王永江么。
果然是大人物啊,伙计急忙弯腰鞠躬,将二人带上四楼雅间。
又过了一会,在几名卫兵开路下,外面又走进来了一位中年人,虽然一身便衣打扮,但那不怒自威的官气也足以震慑众人了。
哎呦,这是知州大人史纪常啊。
伙计的腰弯得就更低了,赶紧带人上楼,送上最好的茶水。
带来的卫兵们则守在各层的楼梯口向四周扫视,闹得大堂里的食客们吃起饭都有些哆哆嗦嗦的。
本以为着这饭局差不多开始了,却也不见上面吩咐开席,难道还有人没来?
这人谱可够大的啊,敢让堂堂知州大人等着。
楼下的食客们突然就觉得饭菜不香了,一个个抻着脖子往大门处观望,倒要看看什么人这么大排面。
片刻后,一个黑衣年轻人懒洋洋的从外面晃悠进来,朝着伙计们指了指。
“四楼,这就开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