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晴再次清醒时，已经是在紫月城的一家客栈中了。
不远处的桌旁，肖晏晏侧身坐着，指尖捏着一根花芯碎了的簪子。肖晏晏的拇指反复摩挲着它，眼神放空，连言晴轻微的动静都没察觉。
肖晏晏赢了谢春花，年纪轻轻就突破了金丹中期，也算是世人眼中的天才，可是她却还是没懂——
哥哥说的剑心，谢春花说的剑心，到底是什么？
是谢春燕对待如痴剑那样的执念，还是... 像自己此刻这样，为了守护，哪怕遍体鳞伤也不肯后退的心意？
“晏晏...”
言晴的声音沙哑，刚一出口，就引得喉咙一阵干涩的痒。
肖晏晏猛地回过神，将碎簪子往发间一插。她迅速敛起眼底的茫然，转身时脸上已恢复了往日的模样：“你醒啦？”
她快步走到床边，小心地托着言晴的后背。等言晴坐稳后，又从桌上端来一杯温好的蜜水，递到她唇边：
“先喝点水，我让店家炖了莲子羹，一会就能送来。”
温热的水滑过喉咙，缓解了干涩，言晴这才觉得力气慢慢回笼。
她看着肖晏晏眼下淡淡的青黑，脸颊忽然微微发烫，声音也低了下去：“身为医女，明明该我照顾别人，却让你在照顾我... 实在是太丢人了。”
肖晏晏接过她递回来的空杯，又抬头看了眼言晴泛红的耳尖，忍不住笑了笑：“还要再喝一杯吗？”
见言晴轻轻摇了摇头，她才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床边，“别说什么丢人不丢人的，我们是朋友，不是吗？朋友之间互相照顾，不是应该的吗？”
“朋... 朋友？” 言晴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她的眸子本就干净得像山涧的泉水，此刻映着光。
“朋友好，朋友好... 以前总是我照顾羞羞他们这些小东西，以后也有人照顾我了。”
那之后，肖晏晏与言晴便踏上了寻找千年寒冰封存活泉水的路。
这一路走得不算急迫，两人趁此机会，把从前没见过的人间烟火都看了遍。
在秋收的村落里，两人一时兴起，跟着村民们一起把稻穗捆成垛，傍晚坐在晒谷场上，就着炭火啃刚烤好的玉米，听老农讲今年的收成有多好。
到除夕的夜里，两人在某个城镇的小客栈里，围着小炭炉煮饺子。言晴听到爆竹声，吓了一跳，往肖晏晏身后躲。两人呆呆地看那炸开的烟花，在夜空里织成彩色的网，手里还攥着半凉的饺子，嘴角沾着醋汁。
言晴最喜欢春天，每到一处有花的地方，她总要采上一大把，往发间插，往衣襟别，连袖口都要塞上花。然后她会找一片最茂盛的花丛，踮着脚尖转圈圈，手臂轻轻抬起又落下，裙摆扫过花瓣。
肖晏晏总会坐在不远处的石头上看。她从不催，也不打扰，就安安静静地望着。
其实言晴的动作称不上舞蹈，没有规整的舞步，也没有复杂的招式，更像是山间的小鹿在花间蹦跳，带着原始又纯粹的韵律，像是某种古老的祈福仪式，每一个抬手、每一次转身，都透着对自然的敬畏。
一年的时光在赶路与停留间悄然溜走，两人间的生疏早已被磨得干干净净。
言晴从花丛里 “舞” 完，跑回肖晏晏身边时，正好撞见她眼底没来得及收的笑意。
她立马停下脚步，双手背在身后，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像只被惹急的小鹿：“我的直觉告诉我，你这个表情不是在欣赏！你是在笑话我，嫌我跳得不好看，对不对？！”
肖晏晏心里咯噔一下，暗自佩服这丫头的直觉。
明平时看着单纯得很，别人说什么都信，可有的时候，她的眼睛亮得像能看透人心。
肖晏晏赶紧清了清嗓子，故意拖长了语调：“没 —— 有 ——。真的很好看，我爱看。”
言晴却不信，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身上的花摘下来，拢在怀里。
她挨着肖晏晏坐下，怀里的花香甜丝丝的：“哼，我还有更美的舞蹈呢，比这个好看一百倍呢。”
“哦？” 肖晏晏来了兴致，挑了挑眉，“那我可太感兴趣了，要不现在就跳给我看看？”
“不行，我不能跳给你看。”
“为什么？”
“因为那是跳给森林未来的英雄的。”
“陈非凡吗？”
“你说谁？”
名字脱口而出的瞬间，肖晏晏就后悔了。原本美好的气氛带上点嫉妒，这个世界，似乎所有的美好东西都是为他准备的。
肖晏晏没有回答，反而是带着点坏心思，央求着，蛊惑着言晴跳给她看：
“你不跳一跳的话，舞蹈就生疏了。等将来那个森林英雄真的出现了，你忘了舞步，跳错了，多尴尬啊。”
言晴却没被说动，她晃着腿，把怀里的花分成一小束一小束，声音笃定得很：
“不会忘的。那支舞蹈，我一辈子都不会忘。因为那支舞，在我的脑子里回放了千百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