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桃花阁前,红灯高挂,丝竹声声。施公换了便装,带着黄天霸和贺人杰扮作寻常富商,踏入这金陵城最有名的风月场所。
\"大人,我们来这烟花之地做什么?\"黄天霸压低声音问道,眼睛却不自觉地往楼上瞟。自从喝了那致幻的河水,他总觉得自己幻觉中的\"水中仙女\"似曾相识。
施公轻摇折扇:\"查案。那军医无缘无故提到'桃花煞',李文焕死前又画了个'马'字,而这桃花阁的幕后东家,正是姓马。\"
一个浓妆艳抹的老鸨迎上来,满脸堆笑:\"几位爷看着面生,是第一次来我们桃花阁吧?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们这儿——\"
施公打断她:\"听闻贵阁芸娘琴艺超群,不知可否一见?\"
老鸨脸色微变:\"芸娘今日身子不适,不便见客。不如我给您找其他姑娘?小红袖的琵琶也是一绝...\"
黄天霸突然瞪大眼睛——楼上走廊闪过一道倩影,那侧脸与他幻觉中的女子竟有七八分相似!他不顾礼节,一个箭步冲上楼去。
\"这位爷!不能上去!\"老鸨急得直跺脚。贺人杰一把拦住她,暗中亮出腰牌:\"官府办案,休得声张。\"
楼上雅间内,黄天霸终于追上了那道身影。那女子约莫十八九岁,眉目如画,怀抱一张古琴,惊慌地看着他:\"公子何人?为何闯我闺房?\"
黄天霸一时语塞,半晌才憋出一句:\"姑娘...可曾去过南码头?\"
女子摇头:\"妾身芸娘,自小在这桃花阁长大,从未踏出大门半步。\"
这时施公也跟了上来,见状微微一笑:\"芸姑娘勿惊,我等前来只为打听些事情。听闻马员外常来听姑娘弹琴?\"
芸娘神色更加慌张:\"我...我不知道什么马员外...\"
突然,楼下传来一阵骚动。贺人杰匆匆上楼:\"大人,有人报信去了,怕是会惊动马家!\"
施公当机立断:\"芸姑娘,若你知晓马员外不法之事,现在是你脱离苦海的机会。\"他直视芸娘的眼睛,\"那些被克扣的军饷,是多少漕丁的活命钱啊!\"
芸娘眼中闪过挣扎,终于咬牙道:\"马员外...不,马玉才每次来,都会在隔壁密室与人密谈。我曾从暗缝中看见,他们熔铸银两,还在账本上写写画画...\"她从琴底暗格取出一本小册子,\"这是我偷偷记下的他们来往的人员和时间。\"
施公接过一看,正是马玉才与各路官员勾结的详细记录!原来这芸娘虽沦落风尘,却心细如发,暗中收集证据多时。
突然,楼下传来一声暴喝:\"给我搜!一个不许放过!\"
\"是马玉才!\"芸娘脸色煞白,\"他今日明明去了扬州...\"
施公迅速将账本藏入怀中:\"天霸,你保护芸娘从后窗走;人杰,随我正面会会这位漕运总督大人!\"
黄天霸刚要反对,施公厉声道:\"这是命令!芸娘若落入他们手中,必死无疑!\"
黄天霸只得抱起芸娘,纵身跃出窗外。与此同时,房门被踹开,一个身着锦袍的中年男子带着十余名打手冲了进来——正是漕运总督马玉才!
\"施大人,久仰了。\"马玉才阴冷地笑着,\"不知施大人莅临贱地,有何贵干?\"
施公不慌不忙:\"马总督好大的官威啊。本官查案至此,倒要问问,总督大人不在衙门办公,带兵闯入这烟花之地,又是为何?\"
马玉才冷笑:\"明人不说暗话。施大人,把账本交出来,我保你平安离开。否则...\"他一挥手,打手们亮出明晃晃的钢刀。
贺人杰拔剑护在施公身前:\"大胆!敢威胁朝廷命官!\"
马玉才狞笑:\"这桃花阁是我的地盘,死个把官员,报个暴病而亡,有何难哉?\"
就在剑拔弩张之际,窗外突然飞入一道黑影——是黄天霸!他去而复返,手中铁棍横扫,瞬间放倒三名打手。
\"大人,芸娘已安置妥当!\"黄天霸大喝一声,与贺人杰一左一右护住施公。
马玉才见势不妙,突然从袖中掏出一把燧发短铳,对准施公:\"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千钧一发之际,黄天霸猛地将施公推开。\"砰\"的一声巨响,黄天霸肩头中弹,鲜血顿时染红半边衣襟。他却不顾伤痛,铁棍脱手飞出,正中马玉才手腕,短铳当啷落地。
马玉才见大势已去,转身就逃。贺人杰刚要追赶,施公拦住他:\"不急,外面自有按察使的兵马候着。先看看天霸的伤。\"
黄天霸却推开搀扶的贺人杰,咬牙道:\"属下没事!那厮害死赵大锤,又差点伤了大人,我非亲手抓住他不可!\"说罢竟纵身跃出窗外,追马玉才去了。
屋外夜色如墨,马玉才在屋顶飞窜,黄天霸紧追不舍。二人一前一后,在金陵城的屋脊上展开追逐。马玉才突然回身,撒出一把铁蒺藜。黄天霸闪避不及,脚底被刺,一个踉跄险些摔下屋顶。
\"黄天霸,你我无冤无仇,何必赶尽杀绝?\"马玉才站在对面屋脊,阴森森地道,\"放我一马,这袋金叶子就是你的。\"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
黄天霸呸了一口:\"谁稀罕你的脏钱!赵大锤的命,漕丁们的血汗钱,这些债你今天必须还!\"
马玉才见利诱不成,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寒光一闪,直刺黄天霸咽喉。黄天霸肩头受伤,动作稍滞,虽避过要害,脸颊仍被划出一道血痕。
二人就在陡峭的屋脊上展开激战。马玉才剑法阴毒,招招致命;黄天霸则势大力沉,一根铁棍舞得虎虎生风。
瓦片在他们脚下碎裂飞溅,惊得下方百姓纷纷躲避。
\"天霸,攻他下盘!\"突然,施公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原来他和贺人杰已带兵将四周团团围住。
黄天霸闻言,铁棍突然变招,专扫马玉才双腿。马玉才慌忙闪避,却不料黄天霸这是虚招,铁棍中途变向,重重砸在他持剑的手腕上。马玉才痛呼一声,软剑脱手。
\"下去吧你!\"黄天霸一个扫堂腿,马玉才站立不稳,从屋顶滚落,正好掉在官兵布置的渔网中,被生擒活捉。
三日后,漕运总督府大堂。施公端坐主位,将案情一一陈述。马玉才面如死灰,跪在堂下。原来他利用职权,与永昌钱庄、桃花阁勾结,形成了一个庞大的贪腐网络。
官银从户部拨出后,在转运过程中被调包,足色银两熔铸后重打私印,差价被各级官员瓜分。而李文焕、陈永昌等人,不过是这个网络中的小角色。
\"马玉才,你可知罪?\"施公厉声问道。
马玉才突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疯狂:\"施不全!你别得意!朝中像我这样的人多的是!你抓得完吗?这大明朝的军饷制度本就漏洞百出,没有我马玉才,也会有张玉才、李玉才!\"
施公冷笑:\"有一个抓一个,有两个抓一双。至于军饷制度...\"他从案头拿起一份奏折,\"本官已拟好改革条陈,不日将上呈皇上。\"
最终,马玉才被判斩立决,家产充公;芸娘因举报有功,获释从良;而那些被克扣的军饷,也如数发还给了漕丁们。
结案这天,黄天霸肩伤未愈,却坚持要来衙门。施公打趣道:\"怎么,是来看本官,还是来看芸娘?\"
黄天霸黝黑的脸庞竟泛起红晕:\"大人说笑了...属下只是...\"
\"去吧,\"施公笑着摆手,\"芸娘在后院等你多时了。\"
看着黄天霸匆匆离去的背影,施公轻叹一声,提笔在案卷最后写道:\"漕丁闹饷一案,虽已告破,然军饷发放之弊,非止一处。望朝廷明察,改革制度,则天下兵丁幸甚,社稷幸甚...\"
窗外,春光明媚。南码头上,漕丁们喊着整齐的号子,将一袋袋粮米装上漕船。河水清澈,再无那日的浑浊与诡异。桅杆林立,却再无人抱着它唱那荒腔走板的情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