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山的院子里,大夫正在给姜云和孩子看诊,所幸孩子并无大碍,只是姜云头脸、两手臂和背部有大块烧伤,性命算是保住了。
宁昔踢开被锁死的房门,在阁楼找到二人的时候,姜云把一只木桶紧紧护在了怀里,孩子就蜷缩在那只被姜平遗漏在床底的夜壶里,就是这半壶尿液让孩子避免了灼伤。
检查完儿子和孙儿的伤势后,明安抚着疲惫的姜山来到书房前,姜管家正被五花大绑跪在院外。姜家其他仆从家丁也都围了过来,他们平日里都曾受过姜管家的提携,也想知道为何昔日待人和善的管家会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说吧,你为何要害他们?诺儿还是一个小小婴孩,你竟下得去手!”明安冷着脸替姜老爷子问话。
“要怪只能怪你,原本姜云一直痴傻下去,大家都相安无事。”
几年前明安下嫁姜云,那时的姜平还乐见其成,毕竟这事对姜家并不光彩,而且那时大家都猜想,高傲美丽的国女求嫁痴儿只为活命,并不愿意为姜家繁衍子嗣。明安嫁入姜家两年也确实并未有孕,甚至没有同房。这少夫人不仅占了茅坑不干正事,还冰雪聪明帮他减轻了不少家务事。姜平可是十分高兴,并常在姜山面前夸她是姜家的福星。可姜平万万没想到,这福星会真的给姜家带来福气。
“可你非要让他娶姨娘,还生了孩子,生了孩子就算了,我也可以跟当年一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毒傻!”
明安:“当年云郎生病没有及时救治,竟是你所为!”
“你竟如此恶毒!”素娘也顾不上屋内躺着的夫君了,冲出房门对着姜平就是一顿乱拳。
老妈子们好不容易才把人给拉开了,姜平没有理会,啐了一口血沫,只自顾自地说着,“是你逼我的,他原本可以活命,可你护得滴水不漏,连宫里的太医都搬了来,让我无法轻饶了他,我要断了他们的根,只能趁叛乱把他们给烧死,都烧死,啊哈哈……”
“姜平,姜家有后人血脉延续,这是好事,你身为姜家一分子,怎可做出断人天伦之事?”
“别叫我姜平,谁他娘是姜家一分子,我本不姓姜,是他硬塞给我的,老子我姓鲁!”
姜家的家生护卫听闻他已不止一次加害族人,如今还对家主如此无礼,忍不住一脚把他踹翻在地,“家主赐你姜姓,是看在你护国有功的份上,你还不识抬举。”
“哈哈哈……赐我姜姓?哈哈哈……”姜平倒在地上不停狂笑,似乎这是多么荒唐的事情,“你是死了四个儿子,可我鲁平是全部孩儿都战死沙场了呀……呜呜……你以为就你姜家忠烈?就你姜家大义?你还留了一个痴儿,我鲁家可是断子绝孙了呀!你可知无数个夜里,我都能梦到我的孩儿在对着我喊:‘阿爹我死得冤,死得不值,阿爹我好痛好冷’”
“就因为我只是一个马夫,我的两个孩子就只能白白牺牲,而你姜家就继续封侯,位列忠烈勋贵!还赐我姜姓?哈哈哈……这不公平,老天不公……我也要让你跟我一样,断子绝孙,断子绝孙,呜呜呜……”
听到这大伙终于明白了为何姜平深受姜家厚待,还要迫害其主,原来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荣华!有人暗自抹泪叹息、唏嘘不已,也有人气愤不已,破口大骂,甚至喊话家主乱棍打死这忘恩负义、自私自利之徒。
明安心中暗叹,她往后看去,此刻的姜山似乎瞬间老了,他佝偻着身子,满脸沟壑皱纹的面庞早已布满泪痕。
姜山当年为了让已孤身一人的鲁平后半生有依靠,给他冠了姜姓脱了奴籍,并一直留在身边当管家。而姜平也一直兢兢业业,帮着掌管家业,从不贪私失公,是他一直陪着同样失去儿子的姜山走过一段段艰难的岁月。他不仅是姜山曾并肩作战的战友,还是往后日子里相伴相知的亲人。
姜山没有想到自己以为的善举,一直都成了姜平的耻辱和梦魇,不仅害了自己的小儿子,如今更是差点连自己唯一的孙儿也险遭毒手。
姜老爷子痛心不已,他无力摆手,却还是让人放了姜平。
“我不恨你,也不罚你,此后你离开王城,从此你我主仆恩断义绝!”
说罢便让人扶他回房,再没看姜平一眼。
姜平躺在地上紧闭双眼,可眼角还是不停流出眼泪,也不知是不甘,还是悔恨。
明安派人按姜老爷子的吩咐,把人驱逐出王城,而她却没有留在姜府收拾残余,而是匆匆带人去了宫里。
顾崇军带伤归来,带来的消息是,刘氏确定叛逃,而且早已离开王城逃往南先众部,他追逐时受到了黑衣人拦截,那些人武艺高强不弱于他,顾崇军负伤只能放弃拦截。
明安必须进宫,刘氏叛变,可刘国后还在宫里。
入宫时天色已晚,走在宫道上,血腥味浓郁,一路还有许多宫人在用清水洗刷地上的血迹,可见白天这里发生的厮杀是何等的惨烈。
当明安来到礼佛堂时,这里已经被侍卫围住了,里面只有国主国后夫妻两人,她只能跟冯嬷嬷等一众宫人跪在门外等候。
赵衡出来时,面色凝重,只轻声说了句,“你进去照看下她吧!”
“谢国主!”明安赶紧起身往里走。
来到堂前,佛像案前摆了一壶酒和一段白绫,刘国后跪伏在地,身子微微颤抖。
“哎哟,我的国后娘娘呀!”冯嬷嬷忍不住流下了泪,跟明安一起把人给扶了起来。
“母后!”明安把刘国后扶到长椅上。
明安过继到明家后,私下里一直未曾改口,仍唤刘国后为母后。以往刘国后从未在意,如今刘家叛变,她这个刘氏国后已是南鲲罪人。再听到这声“母后”,刘泰蓉只觉得暖意盈腔。
“嗯!”老妇人轻轻捏了捏明安的手,“往后,你还是改唤我一声国后娘娘吧!”
明安低头没有回话,只是静静跪在一旁。
“这倔孩子!”刘国后轻叹一声,“你们不必为我忧心,我老太婆本就时日无多,就算国主即刻让我自尽,也不算提前寿终。”
“只是现在我还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想到刘氏族人,胞弟刘双引,以及南先众部,刘国后终于是痛心起来。
“不日,国主就要发兵南下,我跟国主求了恩典,随军南下!”
“安安跟您一起去!”明安跪前两步。
“对呀!娘娘您身子骨不好,有安安随行,军途也能照顾一二!”冯嬷嬷抹泪劝说。
刘国后紧握明安手臂,“西北边界战事未了,如今又祸起南端,我朝武将紧缺,你可知,这次国主派遣南下的主帅是何人?”
明安摇头。
“忠勇将军坐镇王城无法脱身,国主启用镇国老将,你公爹作为名义上的主帅,以服众将,实际则由宁将军主战!”
“无论国主派谁领兵,明安都要守在您身边!”
明安情真意切,刘国后再无拒绝的理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