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乔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惊雷,炸响在桑的耳畔,也即将炸响在整个岩山部落的上空。
净化土地?在噬魂藤蔓延的老林子边缘开辟圣田?
这想法疯狂得超出了桑所能理解的范畴!那黑色的藤蔓是诅咒,是死亡,是连最勇敢的猎人都要绕道走的邪地!神女竟然要主动去触碰,还要将其变为祝福之地?
然而,看着林乔那平静无波、却蕴含着不容置疑力量的眼神,桑胸腔里那颗因恐惧而紧缩的心脏,竟奇异地慢慢平复下来。是了,这是神女。她能驾驭邪恶,点化生机,能让垂死之人复苏。净化一片土地,对她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一种混合着战栗与狂热的信念,取代了最初的恐慌。
“是!神女!”桑深深俯首,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翌日,朝阳初升,岩山部落全体族人,无论男女老幼,全部聚集在空地之上。当他们从桑和岩口中,听到神女那石破天惊的决定时,反应与桑最初如出一辙——死寂,然后是压抑不住的骚动和恐惧的低语。
但当林乔的身影出现在山洞前,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时,所有的嘈杂瞬间平息。昨日的狂欢与神迹带来的狂热尚未褪去,对神女绝对的信任压倒了本能的恐惧。
“噬魂藤,源于地脉邪气。”林乔开口,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剖析万物本质的冷静,“邪气可滋生毒物,亦可被净化,转化为滋养生命的养分。躲避,只会让邪祟蔓延,侵蚀我们的家园。唯有直面,净化,方能开辟真正的净土。”
她没有煽动,没有许诺,只是陈述一个在她看来“理所当然”的事实。
“圣田,将是我们献给山神的第一个祭坛,也是山神赐予我们不受侵扰的、永恒家园的起点。”
“愿意追随我的,拿起你们的工具。”
没有更多的动员。林乔说完,拿起一把新打磨的、绑着黑木柄的石斧,率先走向北面老林子的方向。
短暂的寂静后。
“追随神女!”岩第一个怒吼出声,抓起自己的长矛和石斧,大步跟上。他额头上的赭石泥印在晨光中格外醒目。
“追随神女!”桑和女人们抱起成捆的藤索、陶罐(里面装着清水和捣碎的止血草),眼神坚定。
猎人们,工匠们,甚至半大的孩子,都拿起了自己能找到的任何工具——石锄、骨耜、木棍……人群如同决堤的洪流,沉默却坚定地跟随着前方那看似单薄、却仿佛能劈开一切黑暗的背影。
再次来到老林子边缘,那墨紫色的噬魂藤海洋依旧令人望而生畏,甜腻的腐香扑面而来。但与上次探查时的小心翼翼不同,这一次,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跟随着林乔。
林乔在距离藤蔓蔓延边界十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她选定的,是一小片地势相对平缓、靠近水源,但已经被噬魂藤根系初步侵蚀、草木稀疏发黑的区域。
她没有立刻动手清理藤蔓,而是闭上眼睛,双手虚按在身前的地面上。
意念沉入。
不再是简单的探查,而是更深层次的“沟通”与“引导”。她将自己的精神力,通过007的放大,如同细腻的触须,探入脚下的土地。她“看”到了盘踞在土壤深处的、阴冷混乱的能量流,它们如同黑色的根须,与噬魂藤的根系纠缠在一起,散发着污染。
她要做的,不是蛮力驱逐。那消耗太大,且治标不治本。
她尝试着,调动体内温和的系统能量,混合着胸**坠连接的那条矿脉中“求知”属性的纯净能量,模拟出一种“秩序”、“净化”、“生长”的频率,如同最柔和的光,缓缓注入那片被污染的土地。
不是对抗,而是……“覆盖”,是“转化”。
意识中,主能量储备开始缓慢而稳定地下降——百分之九十三……百分之九十二点五……百分之九十二……
这是一个精细而耗神的过程。林乔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微微发白。在外人看来,她只是闭目静立,双手按地,周身却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的、扭曲光线的力场。
部落民众屏息看着,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时间一点点流逝。
忽然,一名眼尖的猎人低呼出声:“看!地……地变了!”
众人凝神望去,只见以林乔双手虚按之处为中心,大约直径五六步范围内,那原本发黑、板结的土地,颜色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死寂的漆黑,慢慢转向一种深褐,甚至透出一点点属于健康土壤的赭红!土地上几株原本奄奄一息、叶片发黄的野草,也仿佛被注入了活力,茎叶微微挺立起来,黄色褪去,重新焕发出嫩绿的生机!
而在这个范围边缘,那些蠢蠢欲动的噬魂藤,仿佛遇到了无形的屏障,藤蔓尖端微微蜷缩,不敢越雷池半步!
“净化了!神女净化了土地!”桑激动得热泪盈眶,第一个跪伏下去。
如同推倒了多米诺骨牌,所有岩山部落的族人,全都朝着林乔的方向,朝着那片刚刚被“净化”出来的、散发着健康泥土气息的微小土地,五体投地,发出震耳欲聋的、带着哭腔的狂热欢呼!
神迹!真正的、改造大地、驱散污秽的神迹!
林乔缓缓睁开眼睛,收回手,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精神力的消耗让她有些疲惫,但看着眼前那小小一片“净土”,感受着部落民那几乎要冲破云霄的信仰之力,她觉得值得。
这不仅仅是净化了一小块土地,更是向他们证明了——“净化”是可能的!希望是存在的!
“以此处为界。”林乔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清晰,“清理掉范围内的所有噬魂藤。小心它们的汁液。”
“是!”
这一次,命令得到了最狂热的执行。猎人们挥舞着石斧,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使命感,砍向那些退缩到净化区域边缘的噬魂藤。女人们则用厚实的兽皮手套,将砍下的藤蔓迅速拖走,集中到一起。
没有人畏惧,没有人退缩。因为他们脚下,是神女亲手净化的、受山神祝福的土地!
接下来的日子,岩山部落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日新月异的加速状态。
以那片最初的“圣田”为核心,净化范围在林乔每日持续的能量输出和精神引导下,如同水晕般一点点向外缓慢扩张。虽然速度不快(林乔需要控制能量消耗和精神负荷),但每一天,部落民众都能看到黑色的污染在退却,健康的土地在延伸。这给了他们无穷的动力。
与此同时,各项发展计划以前所未有的效率推进:
盐业: 根据与大河部落的盟约,岩派出了专人队伍,学习并参与盐泉的开发和粗盐提纯。岩山部落第一次拥有了稳定、可靠的食盐来源。腌制肉干、鱼干成了常态,食物储备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积累。
矿业与冶炼: 在林乔“梦呓”般的指引下(实则是007的扫描分析),部落找到了一个小型的高品质赤铁矿露头和一处陶土矿。她并没有直接给出高炉图纸,而是引导着工匠们,从最简单的“泥土包石煅烧”开始,观察矿石的变化,理解“火”能改变石头的性质。失败了一次又一次,但当第一块被烧得通红、冷却后质地发生改变的、带着金属光泽的海绵铁疙瘩出现时,整个部落的工匠都疯了!他们围着那块丑陋的铁疙瘩,如同围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又哭又笑。虽然距离打造出真正的铁器还有漫长的路,但文明的火花,已经迸溅而出。
农业: “圣田”的范围在扩大,虽然依旧不大,但土壤肥沃,不受邪祟侵扰。林乔将从大河部落换来的、以及007资料库里筛选出的几种适合本地气候的野生植物种子(主要是耐贫瘠的根茎类和豆类)播种下去。她教导女人们除草、松土、引水灌溉。看着那些稚嫩的绿芽在净化的土地上破土而出,一种关于“定居”与“稳定收获”的朦胧概念,开始在部落民心中生根发芽。
分工与制度:人口的增加(吸引了一些零散的小部落和流亡者前来投靠)和生产活动的复杂化,促使部落内部出现了更清晰的分工。岩主要负责狩猎、防卫和外部交涉;桑管理内部事务、手工业生产(编织、制陶)和早期的“农田”管理;工匠们则专注于矿石煅烧、工具改进。一种原始的、基于能力和贡献的权威体系,正在自然形成。
信仰与文化: 林乔的“神女”形象,已经彻底与部落的兴衰绑定。每一次净化和扩张圣田,每一次冶炼获得微小的突破,每一次从田里收获到可食用的根茎,都被视为神女的恩赐。桑带领女人们,用染色的麻线将神女净化土地、淬炼净光果、交易扬威的事迹编成了简单的图案,挂在聚居地的中央。岩则带着猎人们,在每次大型狩猎前,都会到圣田边缘举行简单的仪式,祈求山神与神女的庇佑。一种以林乔为核心的、朴素的部落文化正在孕育。
林乔站在山坡上,俯瞰着脚下生机勃勃的部落。
新建的、更加牢固的半地穴式房屋取代了部分简陋的山洞;专门存储物资的仓库和工匠区被规划出来;“圣田”的绿意在一片墨紫色的包围中顽强扩展;河边,负责制盐和捕鱼的人忙碌着;空气中弥漫着烟火气、盐味、以及一丝淡淡的、来自冶炼区的金属与焦炭混合的气息。
一片混乱,却充满了野蛮生长的力量。
她感觉到胸口的石坠传来稳定的温热,意识中的能量储备(主能量85%,缓冲储备因持续学习和观察回升至45%)让她心安。
发展在加速,部落如同滚雪球般壮大。
但她也知道,潜在的危机并未远离。老林子深处的噬魂藤母体、那阴冷的地脉污染源、以及周边部落可能因岩山部落的快速崛起而产生的忌惮……
高潮,或许就隐藏在这日新月异的繁华之下。
她轻轻摩挲着石坠,目光投向远方。
来吧。她已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