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沈怀仁身上。
沈怀仁的脸色变幻不定。
他低头看着手中绘制精细的图纸。
是啊,小叔从小在宅子里长大,闭着眼睛都能走遍每个角落,他为什么要画这张图?
这根本不合常理!
“我……”沈怀仁张了张嘴,声音干涩,“我从未想过这一点……”
他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靠在墙上的身体微微佝偻,眼中的愤怒被巨大的困惑取代。
“当年赵福明明指证,亲眼看见小叔偷走了秘方和那件至宝……”
他喃喃道,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寻求答案,“而且东西确实不见了,小叔也确实在那之后失踪了……”
“眼见不一定为实,沈爷爷。”俞宛儿继续道,“如果这一切都是有人刻意安排的戏码呢?如果赵福的指证本身就有问题呢?”
俞政宇此时也回过神来,他想起师父提及师公时,那欲言又止的神情。
他当时不明白,现在却隐隐觉得,这背后定有天大的隐情。
“沈爷爷,”俞政宇上前一步,语气诚恳,“我师父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村人,他这辈子最敬重的人就是师公。他说师公临终前,曾说过他‘对不起大哥’。如果师公真是叛徒,他为什么会那样说?”
这番话让沈怀仁浑身一震。
余谋进和杨彩霞对视一眼,也开口道:“怀仁,宛儿和政宇说得有道理。继先性子是倔了点,但绝不是忘恩负义之人。这中间,恐怕真有误会。”
沈怀仁的目光再次落到那张图纸上,这一次,他看得格外仔细。
这图纸的笔触、标注的习惯,确实是小叔的笔迹无疑。
但正如俞宛儿所说,一个对沈家了如指掌的人,为什么要如此详尽地绘制自家地图?
一个被他遗忘三十年的细节猛地浮上心头。
当年赵福指证小叔时,眼神闪烁,言辞间多有引导之意。
只是当时沈家突逢巨变,人心惶惶,再加上敌家一口咬定就是小叔帮他们拿到的秘方。
难道……真的错怪小叔了?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野草般疯长。
三十年的恨意筑成的高墙,在这一刻出现了裂痕。
沈怀仁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他看向俞政宇和俞宛儿,
“你们说得对。是是非非,总要弄个明白。”
他紧紧攥着那张图纸。
“明天……”他顿了顿,“明天,我们一起去这地图上标记的地方。看看这里面究竟放着什么!”
说完,他拿着图纸转身就要走。
俞政宇见地图被拿走,急得准备上前追。
被俞宛儿拦住。
看着沈怀仁远去的背影,俞政宇终于忍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
“怎么会这样……”他抱着头,声音里满是痛苦,“他把地图拿走了,我还没背下来啊!早知道他和师公有仇,我就不拿出来了。”
俞宛儿在他身边坐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二哥,事情未必就像沈爷爷说的那样。”她轻声安慰道,“这中间,说不定有什么误会,解开就好了。”
“宛儿说得对。”余谋进说道,“怀仁那孩子我了解,他不是不讲理的人。他能答应明天去看看,说明这件事还有转机。”
“哎!”俞政宇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哪有那么容易啊,都过去三十年了……”
夜色渐深,但这一夜,无人入眠。
而此刻,回到主院的沈怀仁,正独自一人坐在昏暗的堂屋里。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图纸上的线条,眼神复杂难言。
“小叔……”他低声念着,声音里充满了痛苦和困惑,“当年的事真的另有隐情吗?”
第二天,天色微亮。
沈怀仁带着俞政宇和俞宛儿,按照图纸的指引,找到所标位置。
位置之隐蔽,若非有地图指引,绝无可能被发现。
沈怀仁的手颤抖着,按照图纸上的提示,挪动了几块看似寻常的石头。
“咔哒”一声轻响,一块石板缓缓移开,露出了一个深埋在地下的、密封完好的金属盒子。
那一刻,沈怀仁的呼吸几乎停滞。
盒子被小心翼翼地取出,打开。
箱子里的三样东西清晰地呈现在众人眼前。
一本泛黄的册子、一枚用明黄绸缎包裹的方正物件,还有一封已经发黄的信。
他首先拿起那本册子,当看到封面上的字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沈氏秘方·下册》
“下册?下册怎么会在这里?”沈怀仁的声音因震惊而颤抖,“当年古向峰明明拿着《沈氏秘方》,逼得我们走投无路......”
他的记忆瞬间被拉回到三十年前那个屈辱的夜晚!
古向峰带着人闯进沈家,得意洋洋地举着一本册子:“看清楚了吗?这就是你们沈家祖传的秘方!现在它姓古了!”
正因为确认秘方完整泄露,沈家才彻底绝望,一蹶不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怀仁颤抖着翻开下册,只见里面密密麻麻记载着独门手法与诀窍。
可没等他细看,俞政宇已经激动地凑上前来。
“这、这就是师公说的传承?”
俞政宇的声音都在发颤,眼中闪烁着炽热的光芒。
作为一个厨子,他太明白这本册子的价值了。
沈怀仁却仍陷在困惑中:“可是古向峰当年拿到的秘方,确实做出了和我们一模一样的菜啊......”
“沈爷爷,”俞宛儿轻声提醒,“您不如先看看那封信?也许信里会有答案。”
这句话点醒了沈怀仁。
他急忙拿起那封泛黄的信,颤抖着展开。
泛黄的纸页上,是小叔那熟悉的笔迹:
“见信如晤:
能寻至此地,便是缘分,亦是天意。此匣中之物,关乎沈家命脉,与一段不得不为之的往事。
赵福狼子野心,窃走《沈氏心传》上册及数道核心菜谱,欲卖与对头‘德盛楼’。上册所载,乃沈家菜之‘形’,即百余道经典菜式的配方与工艺流程。此册流失,已足以令醉仙楼伤筋动骨。
然,赵福不知,亦未曾得手的是,沈家真正的灵魂,在于这下册。”
读到这里,沈怀仁的呼吸骤然急促。
信上继续写道:
“下册所载,非具体菜谱,乃是我沈家十几代御厨心血凝聚之‘神’:
核心调味秘法: 诸如‘七味鲜’、‘老汤引’等独门调味绝技的原理与炼制之法,乃沈家菜独特风味的根源。
上册为用,下册为体。
得上册者可仿其形,得下册者方能掌其魂。 赵福窃走的,不过是沈家的‘外壳’。
当日情况危急,我若当场揭发,赵福狗急跳墙,必会不惜一切寻找下册,届时沈家将面临灭顶之灾。
万般无奈,我唯有行此下策,制造我携宝叛逃的假象,带着下册和至宝一同‘消失’。如此,既能保住真正的核心传承,也能让赵福及幕后之人死心,认为沈家精髓已失,从而保全家族免受进一步迫害。
今将下册《沈氏秘方》与家主印信藏于此。
无论你是否姓沈,既寻得此物,便是有缘。
恳请你两事:
一、将此信与印信交还沈家后人。
二、若沈家尚有传人习厨,请在学习以后相授;若无,替沈家传承下去。莫要让沈家技艺失传,这不仅是家传之宝,更是老祖宗留下的心血。
沈家罪人沈继先绝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