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到\"沈家罪人\"四字时,沈怀仁再也控制不住,发出一声悲恸的呜咽。
他双膝一软,就要跪倒,被俞政宇一把扶住。
“小叔……你这哪是罪人啊!”沈怀仁老泪纵横,声音嘶哑,“是我们……是我们沈家对不起你……”
俞政宇快速扫过那封信,眉头越皱越紧,“这赵福是谁啊?他现在人在哪儿?要是还活着,咱们现在就找他去!这账必须算清楚……”
“二哥!”
俞宛儿不赞同地看了俞政宇一眼。
无论赵福是谁,都是沈家的人和事儿,还轮不到他们这些外人说什么。
俞政宇识趣闭嘴,搀扶沈怀仁在一旁坐下。
“赵福……是我姐夫。”沈怀仁长叹一声,声音里透着苍凉,“两年前,就已经病逝了。”
这话如同一盆冷水,让原本义愤填膺的俞政宇瞬间哑火。
他张了张嘴,最终在小妹的眼神凝视下,硬生生将那句“死了?真是便宜他了”的话咽了回去。
沈怀仁理解俞政宇的心情,他又何尝不是?
只是仇人早已化作黄土,他还能如何?
最终只能化作一声长叹:“说到底,是我们识人不明,才逼得小叔走上这条路,让沈家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良久,沈怀仁缓缓抬头,目光落在铁盒中那本泛黄的《沈氏秘方·下册》上。
他伸手轻轻取出,用袖子仔细拂去封面的尘埃。
“三十年了……”他声音还带着哽咽,“小叔为了沈家传承背负着这骂名,整整三十年。”
他转头看向俞政宇,发现这年轻人正眼巴巴地盯着他手里的书。
那眼神就像是饿了好几天的人看见了饭菜。
沈怀仁瞬间就明白了。
这是个真心喜欢厨艺的年轻人。
“政宇。”沈怀仁轻声叫他。
俞政宇猛地回过神,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沈爷爷……”
沈怀仁看着他,很认真地问:“你真的很喜欢做菜,是不是?”
“那当然!”俞政宇想都不想就回答,“我就爱研究这个!”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将它们捧起,郑重地递向俞政宇:“既然你这么喜欢厨艺,又是小叔这一脉的传人,这秘方和玉印我就交给你了。”
俞政宇愣住了,张着嘴说不出话,眼中却迸发出激动的光芒。
“沈爷爷,”俞宛儿适时开口,“这毕竟是沈家的传家宝,您要不要再考虑考虑?或者,和家里人商量一下?”
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白。
她担心沈怀仁的儿女会有想法,平白给二哥惹来麻烦。
俞政宇伸出一半的手顿在半空,脸上的兴奋稍稍收敛,抿了抿唇,闷声道:“小妹说得对……沈爷爷,这太贵重了,您再想想。”
沈怀仁看着兄妹俩,特别是俞政宇强忍不舍的模样,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
那笑容里带着释然,也带着几分心酸。
“儿女?”他摇了摇头,语气平静,“他们早年在外地读书工作,对这烟熏火燎的厨房半点兴趣都没有。我原本都死心了,以为沈家的传承,到我这儿就断了。”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俞政宇身上,“政宇,你是小叔选中的传人,你有这个天分,更有这份心!这大概就是天意,让沈家的厨艺通过小叔这一脉,再传下去!所以,别推辞了。”
说完,再次将下册和玉印往前一送,“它们,是你的了!”
“谢谢沈爷爷。”俞政宇郑重接过,紧紧抱在怀里,“我一定会好好钻研,绝不让这些菜品埋没!”
沈怀仁看着他认真的模样,终于露出了释怀的笑容。
俞政宇将玉印小心揣好,迫不及待地翻开了下册。
只一眼,他整个人就像被磁石吸住。
瞬间扎进了那个由文字和图解构成的精妙厨艺世界里,把周遭一切都忘了。
“金边白菜火候诀:七分猛火锁其鲜,三分文火润其甜,起锅颠勺九回半......”
他喃喃念出声,眼神发亮,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比划着颠勺的动作,“原来差在这里!我就说我做出来的,吃起来总少股灵动劲儿!”
看着他完全沉浸在了厨艺的世界里,沈怀仁脸上露出一丝真心笑意。
这小子,跟他小叔当年钻研厨艺时的倔劲儿一模一样。
沈怀仁可以轻轻拍拍俞政宇的肩膀,“这下册的奥妙,够你琢磨一阵子了。但要想让这些菜真正重见天日,没有上册还是不行。”
俞政宇翻看着下册,闻言头也没抬,“那就去拿回来!”
他说得干脆利落,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沈怀仁的手还停在半空,闻言微微一颤。
这小子……说得也太轻巧了。
“拿回来?”沈怀仁哭笑不得,“这事情没那么容易的。”
俞宛儿点头:“古家靠着上册经营了三十年,现在去要,他们肯定不会轻易放手。这事得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什么?”俞政宇的直脾气上来了,“那本来就是沈家的!他古家靠着偷来的秘方风光了三十年,现在真相大白了,难道还要让他继续霸占着不成?”
他越说越气,语速又快又冲:“要我说,直接上门去!我倒要问问古向峰,当年是怎么勾结赵福陷害我师公的!他要是个明白人,就该乖乖把上册还回来!”
沈怀仁看着俞政宇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又是欣慰又是担忧:“政宇啊,你的心情我理解。但古家现在势大,硬碰硬恐怕……”
“势大怎么了?”俞政宇不服气地打断,“势大就能不讲理了?”
这话说得又直又冲,让沈怀仁一时语塞。
俞宛儿轻轻拉住还要争辩的俞政宇,“二哥,沈爷爷的顾虑没错。但我们也不是毫无依仗。”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沈怀仁,“沈爷爷,您放心。若真要论‘势’,我们未必会输给古家。”
这话说得含蓄,但沈怀仁活了大半辈子,立刻就从俞宛儿语气中听出了不寻常。
他想起西偏院最初的归属,心里顿时明白了七八分。
这俞家丫头,恐怕背景不简单。
“但是,”俞宛儿话锋一转,眼神锐利起来,“正因为我们有底气,才更不能鲁莽。没有确凿证据,仅凭师公这封私人信件就上门问罪,在外人看来,就是以势压人,是仗势欺人。
古家经营三十年,绝不会坐以待毙,他们若反咬一口,说我们觊觎他们的秘方,恶意构陷,到时即便我们能赢,也胜之不武,反而会坏了二哥师公和沈家的清誉,落人口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