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秦桧善能察言观色,蔡翛这一声疑问,已经是对他的提醒。
再这般下去,免不了又是自讨苦吃。
关键这里不比汴京,出门在外,和气生财。
“谢尚书大人主持公道。”
一贯傲然的秦学正,终究还是免不了低头。
但他的心中却是不服的,暗自下定决心:
有朝一日我定要让你们这些贪官污吏、处处结党营私之徒付出应有的代价。
昔年秦桧任教私塾,曾立过大志:
若得水田三百亩,这番不做猢狲王。
他一路走来,靠的是自己的努力,更靠的是隐忍。
王家的大船,想要坐上去,不舍下些面皮和金银,如何可能?
范希文看在眼里,心中也是快速思虑。
尚书大人的想法,或许是顾忌什么。
秦桧的想法是一忍胯下之辱。
而范希文要做的,就是和秦桧一起演上一出,大事化小。
“秦大人,在下多有得罪,请大人宽宥。”
范希文躬身行礼,屁股高高撅起。
“范大人少年英气,不畏权势,麒麟子之才。”
这是秦桧以退为进,拿话讽刺范希文。
二人初次相遇,便这般戏剧性收场。
蔡翛咧嘴一笑。
“继续开拔,天黑前当入北京城。”
北宋四京与后世地名不同。
汴京、汴梁、开封为一地,为东京,后世开封。
河南府为西京,后世洛阳。
大名府为北京,后世邯郸大名县。
应天府为南京,后世商丘。
蔡翛有一位重要亲人在大名府当知府。
乃是他的堂弟,蔡仍。
元佑六年生人,政和五年进士及第。
这位蔡仍可不是简单人物,其父蔡卞一度官拜资政殿大学士、昭庆军节度使、尚书左丞等职。
后进检校少保,镇东军节度使。
关键一点:蔡卞是王右军王安石的女婿!
且与兄长蔡京政见不合。
蔡大人想着与大名府的堂弟碰面,而范希文也想在大名府瞧瞧,自家的生意如何了。
他派了魏忠义举荐的掌柜,前往北、西、南三京做生意。
按照既定计划,此时应该已经铺开了场面。
紧赶慢赶,终于在日落时分到了大名府。
作为队伍中不起眼的人物,范希文和赵构两人并不在受宴请之列。
正好外出查探。
大名府包衣巷,是掌柜周川钱亲自选的址,范老板批示:随意。
宅子的格局比范宅更大些,花钱也更少些。
仍旧按照范希文在汴京的格局来的,先在宅子里瞧瞧做煤球。
炭炉由汴京运送。
莽子敲门以后,出来一个开门的妇人。
“各位找谁?”
“找周川钱。”
“你们是?”
“范希文,他的东家。”
妇人惊讶,但不敢让范希文等人就这样进去。
关了门,“突突突”地小跑进去禀报。
约二十息,一个黑眼圈的汉子开门,往外看了看。
“范老板!赵老板!快请进。”
落座内院,静候茶水。
范希文不由得奇道:
“周掌柜,你这状态有些不妥啊,可是染了风寒?”
周川钱摸了摸自己的脸,苦笑不已。
“老板有所不知,我这是焦愁太多,夜里睡不着。”
“生意上的事?”
范希文看他神色实在太差,就像是快要猝死一般,真怕这货从兜里掏出一封“出师表”来。
“是,一是订单太多,需要抓紧制作煤球。
二是煤球产量不足,眼见就要停产了。”
赵构原本还觉得是好事,却陡然听见这个消息,不由得担忧起来。
“是工人们身体熬垮了?”
“不是,是石炭的量跟不上。”
按理说不应该如此,大名府作为北京要地,城内居民数量惊人,所有物资都应该充足才对。
且石炭是大宋朝廷经济中重要的一环,更不至于断了四京之货。
“不应该啊,大名府怎么会没有石炭卖?”
“有石炭,而且很多,但就是不卖给炭黑公司。
这里的事情我已经差人上报汴京,没想到老板来得这么快。”
范希文并未收到讯息,只是适逢其会罢了。
“具体讲来。”
范希文虎口卡住人中,准备分析权衡。
原本事情进展得很顺利。
炭黑公司在大名府已经逐渐铺开路子,对各大酒楼、饭馆等提供服务。
民众也逐渐开始使用小炭炉。
原本在炭场谈好的价格和采购量,却不知怎的,突然之间收到炭场通知。
说是石炭存量不足,要公司这边等一等。
事情到这一步都还算正常。
日前,坊间传出流言,说是炭黑公司即将倒闭。
周川钱原本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官府有人来传话,让炭黑公司按例缴税。
大宋有专门的《商税则例》,乃是太祖亲自颁布的,其中严格制定了各类商业的税率。
为保护商旅,税率较低。
沿途过税百分之二,坐贾注税百分之三,且若无银钱缴税者,可按一定比例折算实物。
因此,大宋商业税率并不高,造就了大宋璀璨的商业王朝。
但据周川钱所报,官府下达命令。
炭黑公司的营生不在太祖《商税则例》范畴内,须另设税例,按上市价值,三税一。
即税率为百分之三十三点三三循环。
如此苛以重税,实属过分。
“官府倒是给了另一个法子,他们说让朝廷入股,可破例按太宗圣典处理,甚至按过税来缴。”
这不是摆明了要抢人吗?
范希文嘿嘿直笑,真是些胆大的家伙。
“你没说炭黑公司得了朝廷专营之权?”
“说了,他们不信,还说朝廷并无文书下达,等文书下达后,再按专营处理。”
赵构不断拍手。
“好家伙,范先生,你也有今天,我还以为你不会吃亏哩!”
赵构这厮唯恐天下不乱,他倒是知晓,炭黑公司不可能被地方胁迫。
不过这些地方上的虾子,难道在汴京没有路子吗?
竟不知炭黑公司的些许底细!
作死之道千千万,这次又见到了新花样。
其实这是赵构孤陋寡闻,或者脑筋不开放导致的。
官家赵佶可不止一次两次吃亏。
譬如应奉局、书画局、西城所,他赵佶自认为挣钱的好路子,哪一条不是被人层层吃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