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吉王叛乱的消息传到宁武,虎威知道大事不好,立刻整军备战,勤修工事,结果前一天傍晚他还和手下讨论加固城防问题,只不过睡了一觉,眼睛一闭一睁,稀里糊涂就被人给绑了。
在被困着的那段时间,除了他脑袋给剃了,没人审也没人问,一日两餐照常供应,直到他被官军救出来,连送饭的长什么样都没看见过,更别说是被谁所抓了。
白莲教的身份,那还是被解救之后才知道。
可谓稀里糊涂被抓,稀里糊涂被救,这他是活过来了,要是死了,也是糊涂鬼,去地府告状都不知道告谁!
“咦,真奇怪也”
陈牧是知道内情的,虎威被抓是白莲圣母亲自下的令,慕容动的手,据说准备多时才行动,换言之,没有吉王叛乱,白莲教也会对虎威动手。
可人抓了两个多月,就这么放着,必然有其缘由才是。
陈牧转动着酒杯思虑片刻,问道:“虎将军,当年你随程阁老剿灭白莲教总坛,难道杀了什么重要人物不成?”
“没有啊”
虎威苦笑着摇了摇头,叹道:“当初白莲教节节败退,大势已去,我们进攻时,白莲教总坛几乎都是普通教众,重要人物早已悄悄撤离了,而且是这个仇也不可能留我到现在”
陈牧微微颔首算是认可了这个推断,如果真是私仇的话,以白莲教的手段,虎威如今应该是成块状分散在山西大地,而不是坐在这跟他喝酒。
“那是你缴获了什么重要东西?”
虎威闻言又摇了摇头:“大帅,不瞒你说,这些天我都想过了,程阁老治军极严,一切缴获归功,谁也没敢拿半点,如果是因为这个,白莲教该去的国库”
陈牧一听有道理,可不为仇不为物,那白莲教抓虎威做什么?
就在俩人胡乱猜测之时,一旁听了半晌的胡泰突然笑着插言道:“大帅,虎兄,我发现你们都想多了,以我之见,白莲圣母就是看上虎兄这身子了”
一句俏皮话,说的虎威失笑不已,陈牧也是忍俊不禁。
然而世间事,有时候就是这么不讲逻辑,胡泰就是活跃一下气氛,顺嘴胡扯,可谁也没想到,他说的是真的。
白莲圣母要的,还真就是虎威这个人!
白莲教脱胎于摩尼教,教内总坛一直燃有一团百年不熄的圣火,当初攻破白莲教总坛时,这圣火就是虎威派人灭的。
这事他忘了,白莲教可一直没忘。
火灭了,重燃就是了。
可圣火灭了,就需要以他虎威的血肉祭奠!
虎威这也就是命大,陈牧救的及时,否则就不光是头发了,一旦白莲圣母回返,他整个人都得灰飞烟灭。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在场几人是万万想不明白的,示以又猜了半天,也毫无头绪。
虎威虽然性粗,也能看出些眼色,知道陈牧来这肯定是找胡泰有事,故而饮了几杯便找了个借口告辞离去。
胡泰也不傻,陈牧这么个巡抚日理万机,亲自来找他,怎么可能就是陪他喝酒,他还没那么大面子,当即起身道:“大帅,有什么吩咐,您就直说吧,胡泰听您的”
他本就没有太大的什么背景,如今就是个庶民,顶上被俘的帽子,这辈子不想老死田园,只能抓住陈牧这颗稻草了。
陈牧伸手将其扶起,用力抓着对方手臂,语气突然转为严肃道:“胡泰,本帅的确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可能也只有你最合适”
“请大帅吩咐”
“好!来,坐下说”
陈牧又倒了两杯,将酒坛往桌上一放,叹息道:“这次与蒙古大战,我们胜了,可也是惨剩,损失极大,定国军满额十二万人,光战死就超过八千,伤更是多达三万以上,其中不少人都因伤致残”
“朝中给定的抚恤是战死者军官五十两,士卒每人二十两,伤者十两,遗属每月领米五斗。”
“虽然我三令五申不得克扣,可官场风气如此,有些事我也无能为力,通过层层克扣,到他们手中能有五成就不错了”
“本就杯水车薪,如此就更难以维持生计了”
陈牧深吸一口气,道:“他们叫我一声大帅,我陈牧就要为他们负责到底!”
“可朝廷的政令,我也没资格改变”
“后来经过苦思冥想,在最近抄了几个巨商后,有了个主意,那便是以这些巨商的财产为凭,成立一个商号,在这个商号里,非但能通过设立镖局,护卫,工坊,屯田等安置士卒,还可每年提出部分抚恤金,照顾战死士卒的家人,按我的估算,每年应该能提出数万到十万两不等,如此或可解此生存之艰”
同生共死过的情感,往往是最纯粹的,陈牧话音刚落,胡泰猛然起身,随即噗通一声哭拝与地:“多谢大帅恩典,多谢大帅恩典啊”
由不得他不激动,士卒命如草芥,在功劳簿上都是一笔带过,从古至今哪个主帅肯为手下士卒如此殚精竭虑?
没有!
“大帅,上刀山下火海,您吩咐就是,但凡有个不字,我胡泰天打五雷轰,死于乱刀之下!”
“快起来,无须如此,这都是我陈牧该做的”
陈牧连忙双手相搀起来,沉声道:“这个商号立起来,必然势力庞杂,没有自己人盯着绝对不行,给你安排的差事,就是进商号任职,统领着士卒,帮咱们定国军,守好这份托底的家业”
胡泰一听这话,感觉整个人血液都沸腾了起来,找了一圈也没看见刀,索性一把薅住头发。
“大帅,胡泰肝脑涂地,粉身碎骨,也要为袍泽看顾好这份家业,终此一生,绝无更爱,此心若改,当如此发!”
说罢单臂用力,硬生生扯下一缕,刹那间那血就淌下来了。
“诶呀.....”
陈牧见状多少有些麻,可气氛到这了,也只能无奈暗运真气在手,断了一缕头发下来,就着火折子点燃,撒到了两杯酒水之中,双手举杯道:“如此,陈牧摆托了”
胡泰也学着这个样子,烧了头发举杯道:“大帅放心!”
说罢,俩人一饮而尽。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可轻易毁伤。
昔年曹孟德,便有以发代首,安定军心之故事。
这种以发立誓,在某位太傅洛水放屁后,几乎是最高等级的誓言了。
可这种烧发入酒,陈牧之前还真没有,乃巡抚大人临时的发明创造,誓言的神圣性的确也得到延续。
只是等陈牧回到书房,越琢磨越不对味。
“男女结发为夫妻,我这算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