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墨闻言暗怒,刚想出言怒斥,可眼珠一转强行压了下去,抬手一指旁边二位:“朱君涣,陛下命三法司共同审理此案,你既言本官没资格,那你看看,他们二位如何?”
韩馥和戴炳国正在那装背景板,突然被来了这么一手,纷纷大骂施墨不是东西。
有你这么祸水东引么!
果然,吉王闻言看了两眼,不屑道:“他们?也没资格!”
一时间,十分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刑部大堂之上,三个官被案犯当众羞辱,纷纷面色大变,各个吹胡子瞪眼。
却神奇的没一人出言反驳。
无他,都想等其他人出言吸引火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各个心里都有小九九。
二王这些年,可没少往京城里边花钱,在座的三位,没一个彻底干净的!
虽然查,肯定查不到,手段隐秘着呢。
可心里有鬼,他就是不硬气。
至于司礼监掌印常宏,他倒是没收过礼。
不过这时候他可不会出声自讨没趣。
太监说到底是皇家家奴,吉王在落魄,身份在那呢。
他要说出审问的话,被骂一顿根本没法还口。
而且现在丢人的是几个官,审问不理想,皇帝处罚的也是他们,常宏乐的看个好戏。
就在这极为尴尬的时刻,大堂外传来一声沉稳却极具穿透力的通传:
“宗人府宗正、驸马都尉裴大人到——!”
随着通传之声,只见一位须发皆白、身着麒麟补服的老者,并未依仗搀扶,而是独自拄着一根紫檀木的虬龙拐杖,一步一步步缓缓踏入大堂。
他身形不算高大,甚至有些清瘦,步履之间也很少缓慢,但脚步极稳,每一步更是都仿佛踏在众人的心头之上。
“诶呀,救星可算到了!”
施墨等人见之大喜,连忙起身迎候,就连鼻孔朝天的吉王,也下意识的闪到一旁,脑袋往下一低,研究起了地上的石砖花纹。
如果仔细看,能发现这位无法无天的反王,面色都有些僵了。
那位要说这位谁呀,有这么大威慑力?
这个驸马都尉可了不得!
景运帝的旨意,是三法司会同宗人府共同审理。
三法司,就是刑部、督察院、大理寺。
宗人府如今没有宗令,由宗正驸马都尉裴韶参与审问。
裴韶字元景,生于宣光二十四年,湖广襄阳府人。
乾元二年高中探花,一时间可谓前程似锦。
但有时候,世事比话本还要离奇。
本该在官场大展拳脚的他,却在京外普济寺后山,意外救下了私逃出宫的柔嘉公主,经过短暂的十日相处后,双方情愫渐生,自此爱慕难舍。
最终经过一系列事件后,他毅然以舍弃仕途为代价,经乾元帝亲自指婚,尚柔嘉公主,成就了一段美满姻缘。
柔嘉公主,宣光帝幼女也。
这位驸马都尉,今年虚岁八十八了,光坎就过了两个,历宣光,雍和,乾元,弘化,泰始,洪德,景运六代七帝,乃是真正的传奇人物,堪称大明活化石。
就这么一位辈分奇高的皇室老宝贝,原本就是个吉祥物,如今被景运帝请了出来,专门处理二王谋逆一案。
裴韶停下脚步,扫过堂上诸位官员,微微颔首,算是见礼。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一旁低着脑袋的吉王身上。
“抬起头来”
朱君涣闻言下意识抬起了脑袋,露出一脸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便秘表情,讷讷道:“叔..高祖...您老怎么来了?”
没有预兆,没有呵斥。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裴韶举起手中的虬龙拐杖,抡圆了照着吉王朱君涣的脊背便狠狠抽了下去!
“啪!”
“这一杖,打你忘恩负义,不念君父养育之恩!”
裴韶的声音不大,却带着雷霆之威。
朱君涣被抽的直接蹦了起来,惨叫一声,撒腿就想跑,可忘了脚上还有脚镣呢,刚迈开一步,脚下拌蒜噗通一声便摔倒在地。
这下好,省事了。
不等众人反应,虬龙拐杖又带着风声抽在庆王朱君洵身上。
“这一杖,打你数典忘祖,竟引外寇屠戮自家子民!”
“这一杖,打你们蠢钝如猪,被人利用犹不自知”
“这一仗........”
“……”
“啪!啪!啪!”
裴韶年事已高,动作却不显迟缓,每一杖都打的结结实实,几有雷霆万钧之力。
他边打边骂,字字句句如刀似剑,直戳吉王心窝。
“你凭什么打本王?”
“嗷”
“本..我不服.我有什么错.”
“嗷”
“都是皇子,凭什么我不能当皇帝!”
“嗷嗷”
“我...你...嗷..别打了”
“叔高祖宗…嗷…饶命....”
“...嗷...”
吉王起初还想硬撑,甚至恼羞成怒试图反抗、喝骂、驳斥,但在老驸马面前,他那点可怜的气焰很快被彻底打散。
他蜷缩在地上,护住头脸,先前的那股猖狂劲儿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痛苦的呻吟和本能的恐惧。
堂上官员,包括施墨在内,无不屏息凝神,静静观瞧,无人敢出声阻拦。
这不是刑讯,这是长辈在教训不孝子孙!
堂下的庆王听着动静都快吓尿了,往墙角一蹲,双手抱头,把自己伪装成块石头。
“您老打了他,可就不能打我了....”
直到吉王王彻底瘫软在地,涕泪横流,再无半点反抗之意,裴韶才气呼呼地停手,将虬龙拐杖重重顿地。
那是气不常出,面不改色。
“滚起来!”
吉王就差被打成烂泥了,闻言依旧奋力爬了起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将头颅低低的垂了下去。
那位要说裴韶说话怎么这么好使?
水是有源的,树是有根的,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裴韶辈分太高,学识也好,故此自从乾元后期开始,整整五十年,一直就是皇家子弟的授课老师,无论诗词歌赋,还是星象占卜,无所不晓,无所不教。
偏偏他规矩还极为严格,每一个皇家子弟,哪怕长公主那等聪慧之人,从小都没少被教训。
故此别说吉王,就是当年的泰始帝和洪德帝,闹得最不像话的,老裴韶私下里可都没少管。
当有一个人,他打过包括你爷爷在内的所有亲戚,身兼老祖宗和授业恩师双层身份的情况下,任谁都不敢造次,那是深入骨髓的压制。
裴韶抬眼打量一圈:“还有一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