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真的退走,标志着从郑国公出兵东征开始算起,长达三个月辽东大战的正式结束。
陈牧孤身上任辽东俩月,除却宽甸等堡外,几乎寸土未失,给朝廷给皇帝陛下,交出一份极为合格的答卷。
但是相对的,辽东军民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去年王廷弼出征,调了包括总兵标营,正兵营在内的五万辽东精锐战兵,十五万辅兵民壮。
西辽河一战,总兵官谢乾战死,辽东参将游击等高级将领战死近半,五万精锐更是一战尽没!
郑国公东征,调了十万京营,十万客军,辽东军,结果又是一场大败。
两次大败,辽东本土大军彻底残破,客军也损失近半,乃至于这么大个辽东,除了广宁等地的一万多守军未曾调动外,最终云集到辽阳沈阳两地的可战之兵,也不过区区六万人,这还是算上那些惊弓之鸟的残兵情况下,否则据城而守,也不会如此被动。
军队里都是如此,就别说辽阳以北除了几座大城,尽数被掳劫一空,损失极为惨重。
“三年前辽东有军民一百三十万,现在能不能有一百万,都烧高香了”
陈牧愁容满面,唉声叹气的跟郑国公请教:“公爷,辽东如此模样,您老见多识广,给晚辈指点条明路,这辽东该如何着手啊”
郑国公却没搭理他,靠在塌上闭目养神,悠悠自得,手指还轻轻弹奏几下,就差哼个小曲了、
“公爷...您.....”
“忠义啊”
郑国公扫了他一眼,又闭上了,轻声笑道:“你又想拿老夫当枪使?”
“不敢,不敢”
看破不说破,还能做朋友,您老这是干嘛呢.....
陈牧硬生生靠着厚脸皮,接下了这一发阴阳,赔笑道:“只是心中有些想法,吃不准,想请您老提点一二”
郑国公笑了笑,挪动了一下屁股,双眼半睁半闭,喃喃道:
“你呀,山西援兵最多一两年就要调回去,朝廷不会也不可能让其常驻的,辽人守辽土才是正理,其他的就别费心思了”
陈牧被戳破心思,索性直接道:“公爷,辽东军力大损,面对女真时捉襟见肘,若山西军不常驻与此,如何能守住辽东啊”
“那就是你的事了,辽东经略,需要计较的,从不是一城一地的得失,一两场战事的胜负”
郑国公咳嗽了几声,抬看盯着他:“你现在要做的想清楚,如何激发辽东的生机,使这片土地,不至于成为国朝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之地,至于战事、民生,将来自有巡抚和总兵负责”
陈牧拱拱手,苦笑道:“晚辈就是苦思无计,这才想向您老请教一番”
“忠义呀,老夫是武将出身,这种事也无能为力”
郑国公看着眼前年轻人愁容满面的模样,也不知为何心中竟陡然升起几分歉意,想了想还真给指了一条路。
“术业有专攻,治国理政老夫是不行,可你老师和岳父都是各种翘楚,何不去信问问他们?”
“多谢公爷指点”
陈牧拱手谢过,随即话锋一转,道:“您老觉得,眼下晚辈在辽东重新整编军务,是不是个好时机?”
抵御住蒙古女真的轮番进攻,陈牧在辽东算是站住了脚,借助大胜余威辽东经略的权柄,正是重新理清辽东纷乱的好时机,郑国公不觉得这个小子会不懂这个浅显的道理。
既然如此,那为何还会出此一问?
郑国公微一沉吟就明白了八九,舒展了下脊背,叹道:“忠义呀,老夫是戴罪之人,战败之将,整顿军务这种事,你与几位副总兵商议才是啊。”
陈牧闻言立刻起身,正色道:“古勒之败,罪不在公爷!这次能挡住女真奇袭,您老更是居功至伟,若无您老带伤坐镇,焉能守住这辽阳”
“晚辈已经写好了叙功表,您老位居首功,只等各军战损功劳详细报上来,便正式向朝廷报捷”
郑国公一听此言,眼睛瞬间就亮了。
“诶呀。何须如此,老夫份内之事罢了,何功之有呀”
病榻?什么病榻?
老夫身体好呢!
简单谦虚两句,老头当即扭身下榻,三两步赶到桌前,取过一沓写的满满登登的宣纸递了过来。
“老夫这些天,也在想这个事,琢磨出点东西,给你拿去参考参考吧”
陈牧满脸堆笑的双手接过,心里就一个字:“6”
.......
事实证明,郑国公在军事方面,的确是有两把刷子,洋洋洒洒数千字,道尽了辽东军事上的症结所在,很多很多是陈牧这个文官,从未思考和了解过的。
譬如调操制,这在陈牧看来是个能提升军队战斗力好制度,
但经过郑国公分析,他才深切明白其中的害处。
所谓调操,就是各卫会定期将精锐抽调如广宁或者辽阳集训,去哪取决于辽东总兵驻地。为的就是提高士卒战力,凝聚军心,初时的确是个好制度。
但随着是时间推移,诸如虚冒,买闲等等层出不穷,而且调操下的士卒身份尴尬,他们脱离了卫所,却并不属于营兵,处境极难,又因为精锐被抽调,各卫所便愈加虚弱,因为卫所虚弱崩溃,就更需要调操精锐来防守,故而形成了一个恶劣的循环。
可以说辽东卫所糜烂,调操制就是罪魁祸首之一。
这些陈牧原本都不知道,郑国公这东西是他少走了至少数年冤枉路。
“调操,班军,抽垛,帮贴,算是辽东军糜烂的四大根本政策诱因”
陈牧与唐师爷叹道:“这次人情欠大了”
唐师爷笑了笑还没等说话,一旁的余合却突然心有所感道:“军户们苦之久矣,若大人想安定辽东,此四患必除不可!”
“嗯?”
陈牧诧异和唐师爷对视一眼,后者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可从没说过。
这就怪了,余大当家会治军了?
“余合,这话从哪听来的?”
余合尴尬一笑:“这.....卑职辽东军户出身嘛,多少有点感触”
“放屁!”
陈牧脸色一沉:“你十几岁就逃出来了,有个屁感受,还不从实招来”
余合一看自家大人都骂人了,只能咧了咧嘴,道:“这.....是在沈阳那几天,卑职从宋公子那听来的,他不让我说...”
“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