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了自己的得意门生,化学老师的脸色一下子就回春了,和颜悦色地夸奖施亭玉这次把选择题和填空题压轴题都做出来了,让他很是惊喜。
简单两句夸完以后,化学老师才变了一点脸色,软了声音,压低了音量问他:“就是这个大题,为什么有两道题没有写完?我看了看,你应该是能写完的呀。”
“就因为这两道题,你和化学年级第一失之交臂了,和上一次比,还有点退步。”
“老师也不是要给你压力,就是想问问是怎么回事。”
施亭玉面色不变,但是头低了一些,额前的碎发稀稀疏疏地掩住了他深深的眸眼,他把两只手臂背到身后,像是想要藏起来似的,看起来甚至有几分笨拙。
在衬衫下发炎红肿的伤口因为拉扯又开始蛰痛,他几度张唇,最后却轻轻别开了脸,什么也说不出来。
清瘦的面孔,白晃晃的肌肤,隽秀的眉眼,洗的发黄的白衬衫,勾勒出来了一个伤痕累累却固执倔强的青年。
“压力大,没精神。”
他吐出这几个字,发音很轻,但是冷漠的腔调又让人生出来了这几个字很重的错觉,再看向他冷硬的侧颜,越发让人觉得拒人于千里之外,他粉饰得拙劣的冰冷之下求救了十几年的痛苦不堪就愈发让人看不见。
化学老师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他总是觉得这孩子怪怪的,但是又说不上来是哪里怪。
像一只刺猬,但是从来不主动扎人,有人碰他,他也不会应激,却会自己拖着身体再次蜷缩在没有人会注意到的角落里去。
他还没有发话,旁边翘着二郎腿嗑瓜子的男老师就冷笑一声,懒洋洋的腔调里的恶意却摆在明面上了:“什么借口,不就是没好好学,退步了呗。”
化学老师拧眉,不太高兴地喊了一声:“张老师,和学生说话,态度要好一点。”
“亭玉有多努力,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你也没必要把话说的这么难听。而且他是我的学生,不用您来指点。”
气氛一时间剑拔弩张起来,朝晕看得迷迷糊糊的,旁边的魏何偷偷和她解释。
“张坤这死贱人就这样,自己一个关系户空降化学组长,但是能力有限教不出来好学生,一直对我们战绩累累的老汤怀恨在心。这次好不容易让他逮着我们学神的尾巴了,肯定要出气的。”
他愤愤不平地啐了一口:“他平时狗眼看人低的,要不是他关系硬,老子早就把他打得亲爹都不认识了。”
都让魏何爆了两个成语了,看来确实格外讨厌这头死肥猪啊。
朝晕点了点头表示知晓,眼睛一直偷偷落在施亭玉身上。
青年不为所动,眼都没眨一下,像冷冰冰的石头一样,但是朝晕却分明看见了被他藏在身后不安搅动的手指,以及微微弯下去的脊梁。
张坤不屑地瞥了眼老汤,换了个姿势继续跷二郎腿,咄咄逼人道:“这都快高考了,成绩却在退步,哪有这档子事儿?”
他这话不堪的蕴意很深了:“很难不让人怀疑以前是作弊的嘛。”
“我也没其他意思,就是随便一说,但是到底是不是,也就你们心里知道了,我们哪里清楚嘛?不过这次的化学第一名在我们班,什同学要是有什么问题想要请教一下,我们随时欢迎啊。”
办公室里一时间格外安静,没人敢说话,其他老师和学生交代事情也只能硬着头皮压低嗓音。
老汤气的咬牙,但是碍于张坤的关系,也不能公开和他吵起来,气氛顿时冷凝到让所有人苦不堪言。
“老猪,哦不是,老师。”
朝晕嘴瓢了一下,一下子就打破了这钝钝的寂静。
在所有人暗暗投过来的目光的注视下,朝晕不好意思地一笑:“对不起啊,你这这么肥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我也没其他意思,就是,要不你减减肥呢?”
她态度和语气格外认真,一副“为你好”的样子,甚至不会让人觉得冒犯。
张坤的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你,你……”
朝晕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往施亭玉那边靠了靠,认真了神色:“话说,老猪…不是,老师,你高中毕业没?你是不是语文不咋地?”
“他说他压力大,没精神。你听得懂不,老猪……哦不,老师。”朝晕温柔地关怀着他:“ya li da,mei jing shen,拼音你懂不老师?哦不,老猪。呸呸呸,老师。”
寂静,无声,朝晕再次重复了一遍:“压力大,没精神,听懂没?”
“你,你……”
张坤气得要从椅子上下来指着她鼻子骂,结果动作一大,一个没留神摔在地上,“咚”得一声震天响。
魏沙靠在墙边,头一点一点的,昏昏欲睡,听到这个动静直接被震醒了,惊慌失措地四处张望:“地震了?!”
他刚醒,眼前一阵花,看到在地上坐着的张坤大惊失色,脱口而出一句:“办公室怎么有只黑猪?!”
张坤那张猪油纵横的连一会儿青一会儿红还一会儿紫,简直就像是调色盘成了精,他扯着嗓子怒道:“你们!喊家长!必须给我喊家长!”
——
柳六六火急火燎地从工厂赶到学校的时候,第一眼就看见了在办公室外面并排站着的一对儿人。
“同桌,我没事的,你不用在这里等着我。”
朝晕挠了挠头,和固执地在她旁边和他一起站着的施亭玉说话。
已经上课了,施亭玉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一定要留下来——明明张坤没有要叫他的家长的意思。
施亭玉没有看她,撇过去脸,人又被裹进了透明冰凉的冰晶里去了,嗓音哑哑的:“你笨吗?”
朝晕愣了一下,他又接着说:“你干什么怼他?你旁边的人没有和你说他什么样吗?你这样只有吃力不讨好的份。”
话说到这里就停了,他的眼睛饧着,怔怔然落在石板路上,他好像意识到了自己的话说不出来多么不近人情,不知好歹,便又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