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所有人都重新整理了一遍装备,做好了第二天一早就出发的准备。
帐篷内的灯已经熄灭,阮朔蔫哒哒的趴在帐篷的毯子上,双手交叠,闭着眼睛,头埋在臂弯,用胳膊垫着自己的额头。
想就此化身一条咸鱼。
长长的辫子从脊背滑落,垂在了阮朔的腰侧,和张起灵的手指距离很近。
阮朔趴了好一会,还是很郁闷。
看来没有大祭司那个能把自己迷晕的小瓶子还真是不行。
仅凭意志力,完全无法和严重晕车抗衡。
“嗯……”
想着想着,阮朔无奈的抬头,用下巴压着自己的胳膊,眼珠转了转,看了看左边躺着的张起灵,又看了看右边抱着小怪物躺着的大祭司。
郁闷翻身,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皱眉。
为什么自己会晕车呢?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晕车的?
总感觉,是自己的身体缺少了一点什么东西,这才会让自己变成这样。
是什么呢?
“嘶……”
什么都没有想出来,阮朔的头却开始一阵一阵的刺痛。
侧身躺着,阮朔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那些痛感每出现一次,脑海中就会浮现出一些很模糊的画面,有些画面是一群穿着绛紫色苗服的人,有些画面则变成了一团黑,还有些就是烈日和干涸的血。
这些画面交替出现,像是碎片和钉子,一点也不温柔的刺进阮朔的脑子,让阮朔觉得自己的情绪一会平静安宁、一会空寂孤独,一会悲伤无助。
混乱的、无序的,让人脑子几乎承受不住的信息量疯狂涌现,将阮朔的头几乎挤到爆炸。
“呕——”阮朔痛苦的干呕一声,连忙爬起身往帐篷外冲。
听见动静的张起灵、大祭司以及小怪物全都睁开了眼睛。
“我去追。”张起灵主动开口, 速度极快,一下就冲出了帐篷。
大祭司皱着眉,他自然是担心阮朔的,但阮朔身上的问题更多都来自于天授后的记忆混乱。
这种情况并不是身体上出现了病症,任何治疗手段都没有用,需要的是更稳定的情绪和来自身边相熟之人的陪伴。
刚刚那辗转反复的动静他都听在耳朵里,想必那孩子可能是偶然想起了一些,这才被刺激的受不了干呕。
只有张起灵一人追出去陪着舒缓舒缓情绪便足够。
再加上一个自己,反而会让画面变复杂。
大祭司沉默着,看了看帐篷外漆黑的夜色,幽幽长叹一声,温润俊逸的面容浮现了些许怅然若失的表情。
虽说自己早就过了百岁之寿,经历甚多,可养育阮朔的那些时间才是真的让他感到幸福的时候。
刚开始小小一个,抱在怀里的时候真的和一团白色的小年糕似的。
结果没几天就因为离开了培养液的原因,身体出现了异常的快速生长。
从软乎乎的小年糕变成了漂亮可爱的小孩。
胆小又敏感,喜欢拉着自己的衣袖上的银链子,跟在自己身后。
只是吧……这么多年过去,纵使阮朔一直都是孩子心性,也无法否认,他确实长大了。
身边该出现的是未来能陪着他一直走下去的伴侣,而不是父母长辈。
想着,大祭司支着右腿,手压在膝盖上,眼神一点点落寞,像是回到了玄武墓下,一个人在黑暗中等待了一年又一年。
等着自以为不可能出现的人出现,用孤独和煎熬惩罚自己时。
小怪物坐起身,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打了个哈欠,找着位置就窝进了大祭司的怀里,软乎乎的,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就这么坐着睡着了。
大祭司回过神,低头,抬手在小怪物的头上揉了揉,就笑:“小东西,你会一直陪着阿爷吗?”
模模糊糊的小怪物在大祭司的怀里哼哼两声,将脸转过去,埋在大祭司的腹部,蹭了两下,小手一伸,抓紧了大祭司的衣摆。
这一举动让大祭司心里好受许多,拍了拍小怪物的背,“睡吧,睡吧。我会一直在。”
阮朔速度很快,不过半分钟就已经冲到了临时营地附近的土坡后,一手撑在石头上,另一只手不断捶打着自己的头。
大祭司精心编好的头发完全散乱,发丝碰到了阮朔皮肤上的薄汗,粘了几缕在阮朔的脖颈与脸颊上。
头痛欲裂的感觉让阮朔恨不得当场就把自己的脑袋破开,把里面正在变多的画面和身体所感知到的全部情绪都清理出去,不要来打扰自己。
白发的青年眼尾红的妖冶,生理性的泪水沁润了那双漂亮狭长的深紫色眸子,蓝色的蝴蝶蛊在阮朔的手背出现,舒展着翅膀,缓缓移动。
追到了阮朔身后的张起灵抬手摁了摁自己的心口。
血蛊并没有将阮朔的全部感受传递而来,张起灵只感觉到了非常浅薄的、混乱的、完全无法整理的情绪。
就好像那些情绪并不是阮朔当下所感受到的,而是隔着重重的时空,带着很厚的壁障,变成非常浅薄的状态,互相堆叠着,这才能被感知到。
听见身后的声音,阮朔红着眼眶转身,扑上前抓住了张起灵的手,往自己脖子后面抬,拼命的摇头,清灵俊美的脸上满是挣扎之意。
“我的头好痛,我不想看见那些。我不想、我的头好痛……把我捏晕好不好?”
“它们让我很难受,为什么会这么难受,我的头好像要裂开了。”
张起灵的手指在阮朔后颈处摩挲了半秒,却没有下手,而是将阮朔搂进了自己怀里。
“那不是折磨你的痛苦,是你走过的路。阿朔。”
张起灵的声音沉稳平静,如同雪山上融化的初雪,让阮朔听的舒服许多。
被紧紧抱住的阮朔闭着眼睛,双手环住张起灵,呢喃着,“我走过的路……”
阮朔缓缓放松了情绪,无法被接收的大量信息没有再制造痛苦,蝴蝶蛊也变成了蓝色的团,慢慢消失在皮肤下。
嗅着张起灵颈肩的气息,熟悉气味和安心的怀抱让阮朔平静了许多。
略抱了一会,阮朔主动松开手,和张起灵面对面站着,湿漉漉的眼睛直视着张起灵,问出了自己一直好奇的问题。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大祭司为什么要让我叫他阿爸?那个小孩是不是和我关系非常深?”
“我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但你不能骗我,我能看得出你有没有在撒谎。”
含着泪的眼眸清澈明亮,直直的看着张起灵。
“难道你是我哥哥,大祭司真的是我阿爸,那个小孩……是我生的?”
阮朔的问题让张起灵愣了一秒,旋即便低下头,很轻的笑出了声。
这个笑容只出现了很短很短的时间,却让阮朔以为自己说错了话,羞得满脸通红。
“我就是脑海里有很多很多的问题,不知道怎么形容的问题。好不容易问出来了,你怎么能笑唔——”
下巴被捏着,抬起头,张起灵的脸在眼前放大,嘴唇上传来了柔软的触感。
湿润温热的舌尖撬开了自己的牙关,与自己的舌尖卷着,似要掠夺自己全部的空气一般,步步逼近。
等到阮朔整个人都懵掉,愣的完全不知道反抗这回事,张起灵才退开半步。
泛着情欲浅波的眸子扫过阮朔的眉眼、鼻梁、唇齿,然后才重新看向阮朔的眼睛。
张起灵认真回答:“我是你的族长、你口中的哥哥、师兄,也是你的爱人。”
“无论是谁,过去的记忆必然会存在痛苦的部分,但那份痛苦不该影响此刻和未来的你。”
“你问过我,失去的记忆重不重要。我说不知道它重不重要的情况下,无法判断。”
“再次失忆前,你说你也想找自己的过去。现在呢?若你还想,我会陪着你。如果那实在是太痛苦,你可以躲在我身边。我和你一起面对。”